“讓我撒個尿先!”
陳賢從衛生間出來,看見高明還躺在床上朝他讨好地笑。
他也沒辦法,走到床邊,用被子裹着高明的身體,扶着他先屈膝靠坐起來。
下午吃的藥有肌肉松弛效果,高明還是不太用得上力氣,搖搖晃晃地任他擺布。
“你就這樣去?”陳賢看着他坐都坐不穩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腰托……”高明伸手指指,用眼神求他幫忙拿過來。
陳賢無動于衷,幹脆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高明癱靠在枕頭上喘了幾口氣,對着不怎麼理他的陳賢,慢慢說道:“我确實把這事看得重了些,是因為我把它當做救命稻草了。”
“我現在再重新學習什麼技能,太晚了點。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學術界找到一個安身的可能。否則什麼地方會要我這麼個殘廢?”
“還好當年歪打正着入了門。雖然學術界卷得飛起,也不可避免地存在歧視,但相對稍微好些,也稍微更寬容、自由些。我慶幸自己腦子還行,動手能力也不差,除了身體上運氣不好,做研究都還算順利,遇到的導師、同學都很nice……”
“但他們不能罩我一輩子。到這個時候了,就算隻是為了活下去,我也得給自己找個出路。我不能真的畢業就失業,不能真的成為你的累贅。”
“這次可能是我生涯中最後一次開這麼大影響力的會了,我……我想把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不想斷絕任何可能性,所以……”
高明喘了口氣:“藥的事,原諒我好嗎?我發誓以後不再這樣做。”
“所以……讓我去吧……哥……”
陳賢背對着床頭燈面朝暗處,聽着高明斷斷續續講他的内心想法。
從不知道高明會想這麼多,他為了未來,做出那麼多努力,因為疾病,也做了那麼多妥協犧牲……
這條路上必然還有無數個如今這般的坎坎坷坷,他仍然克服着一切拼命向前。陳賢聽着,早已不忍心苛責。
自己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心裡還曾不解、甚至還覺得高明是過度憂慮了。被這樣反複折磨還要掙紮着活着,不隻是活着,還要實現理想完成追求……本就是少有人走的路,還變得加倍的難走。
陳賢歎着氣擡手揉了把臉,接着無可奈何地看向高明。那雙與他對視的眼睛在夜裡燦燦地映着光。
那亮光好像是他心裡的希望。
怎麼舍得撲滅它呢?
陳賢點了點頭,起身扶抱着綿軟無力的人,幫他穿衣褲、把他抱到輪椅上。都收拾停當,兩人對着鏡子看,高明除了精神有點不濟,瞧着和平時還真差不太多。
陳賢推着他到了樓下。宴會廳在走廊盡頭,隻有被邀請的人可以進,其他參會者隻能留在大廳吃自助餐。
“自己能行嗎?”陳賢在高明輪椅前蹲下,拉着他右手按捏活動,不給他走。
“放心,就這麼近,我也不待太久。”
“嗯……”陳賢猶猶豫豫地松開手。
“我很快回來。”高明乖乖地說,操縱着輪椅後退,轉朝宴會廳前進。
去吧,高明,去吧。
陳賢看着他的背影,又一次,去向他向往之處。
心中的阻礙再多,這一刻也都不重要了,他想永遠都如這一刻這樣,站在高明身後,送他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人走得歪歪扭扭,瘦弱的身體随着輪椅行駛微微晃着。
果然還是留在我身邊好啊。陳賢心疼地笑了一下,不放心地朝他喊了聲:“開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