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賢的語言系統裡,好像真的沒那句話。
春節假期都快結束了,他都沒說出過高明想聽的。
因為之前吵了一回,他以為高明還在生氣,一直氣壓很低。
其實高明隻是沒有精力。聲帶有些嘶啞,口齒也不太清晰,他盡量不多說話。
咽那些糊糊的時候,高明又嗆到了自己。
從一陣要命的咳嗽中回過氣之後,看到陳賢趴在他床邊給他輕柔心口,幫他緩解心悸。
不知哪一次就會再也回不過氣,高明很害怕,想趕快和陳賢說了心裡話,也不節約什麼體力了,淚眼模糊地顫顫巍巍叫他:“哥……呃,哥……”
“诶,诶,高明,我在呢。好點了嗎?”
他看着陳賢溫柔地給他擦去眼角溢出來的淚,心裡更難過起來,一句一喘地慢慢道:“哥,你說過,你體驗過的愛,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賢愣了愣。
“我的,也不是嗎?”
“不啊。”陳賢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你的愛是最好的東西。”
高明安慰地微笑起來,道:“你的,也是。”
陳賢停下了手,慢慢坐回陪護椅上,呆呆地看着他。
高明頓了頓,緩慢又痛苦地咽了下口水。
“就算你不說,我也感受到了你的愛。你給我的,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怎麼了?高明,怎麼突然說這些……”
“你包容我的脆弱,你陪伴我、鼓勵我振作,你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我活着,我做成任何事情,都有你對我的愛的功勞。”高明說得很累,但不願意歇一歇,聲音越來越小,“對不起,我以前胡說八道,可能讓你失去自信了。哥,你不是不會愛的。”
“别說了……别說了,高明。我不配。”陳賢想起就是因為自己的糾結,讓高明受了那麼多煎熬,給兩個人帶來這麼多坎坷,心就像被紮了個小孔,一點點洩掉了氣。
可他還要勸高明,他重振精神,深呼吸了一下,又擡頭道:“我沒有你說的那麼無私,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投資,我要你回報我的。”
“什麼回報?”高明問。
“我要你活下去,要你一直陪着我、愛我……”
“這投資……”
赢一半賠一半吧。
高明蒼白的嘴角揚了揚,沒有說下去,眼裡都是因為疼痛而又蓄積起的生理性眼淚。但他努力舒展眉頭,希望以後陳賢想到這些,回憶起的可以不是這麼痛苦的印象。
“陳賢,”他看向他的眼睛,努力讓聲音溫柔而平靜,“你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是我今生抓住的最寶貴的東西。我愛你,勝過愛死亡。”
陳賢揉了揉眼角,難過地笑道:“真稀奇,人家都說愛你如生命。”
“不,我不愛生命,我隻愛你。”
“你呢?”高明不等他接話,就搶着說:“你非要等我不在了,才願意說那三個字嗎?”
“什麼?”陳賢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高明在說什麼。
“這個排列組合,怎麼在你那兒,這麼難得啊?”高明笑笑,直接明着問:“陳賢……你愛我麼?”
“當然……當然愛你!”陳賢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急得加快了語速:“如果這句話對你這麼重要,我就一直說,說到你聽膩了為止。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bingo。”病床上的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我愛你,别離開我。”
“嗯。”高明溫和地笑着答應。
“謝謝你,謝謝你給我機會,給我們機會。我早該想到的,你說你怕,可是你怕的是康複,不是手術。”陳賢吸了下鼻子,“高明,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好嗎?先答應我做你不怕的,我再陪你面對你怕的。”
“陳總。”高明破涕而笑,感慨道:“真不愧是陳總。”
他終于同意了,陳賢立刻聯系醫生溝通手術方案。雖也有通過化療合并放療治療成功的案例,甚至是C4-T7的長節段的間變性星形細胞瘤,但目前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仍是手術切除。醫生此前已和他們談很多次了,還介紹了手術成功案例跟他們認識。
那個小妹一見他們就甜甜地笑。
“其實我們早就見過呀,在複康中心,我記得你很努力地練輪椅到床鋪的轉移。我當時就覺得,你好棒喔。”
高明尴尬地陪笑。
“我是後路做的手術,”她用手比劃着後脖頸示意他,“是有些影響的,不過半年之後就好很多了。那之間有一段時間症狀反彈,我還以為手術失敗了呢,不過都是虛驚一場。到現在四年多啦,手指這裡還是不靈活,但是日常的活動都能做,要知道我做手術前,可是痛得一點都動不了。”
她走路有一些跛腳,拄着手杖,但完全可以順利地自主移動。
看着這個活潑的少女,高明心裡确實羨慕了起來。現在自己隻能這樣躺着,脖子都要靠别人幫忙擺弄才能轉動,而且一動就頭暈到不行,換個姿勢需要适應好久。
做了手術,生活質量能高一些吧?也能減輕一些陳賢的負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