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冕不由地一陣頭疼起來,自己用指尖慢慢揉着前關穴,若非自己一時糊塗,怎會犯下如此大錯,可自己卻已然無法忘記那位姑娘的面容來,此番自己遭受廷杖,誰知竟導緻腦中的疼疾愈發嚴重,師門急催自己歸山,除卻急要一紙文牒,她也需歸山行針治愈頭疾,隻因她自幼便與其他孩童不一樣。
當年自己執意下山,偏偏要入京都當着校書郎,未曾料到會走到如今地步。
顧冕之所以久居京都不願歸山,其實心中存着私心,她曾許諾過待到寒梅重開日,飛雪漫山時,自己便下山去,當時雖幼隻當孩童玩笑,可顧冕深知自己的承諾,但她有些後怕自己還能不能走到那個時候,布枕之下,紙上幾行短字,是她在元夜當日寫下來的小箋。
她才二十五歲,真的太可笑了!
顧冕就這樣枯坐整夜,眼睜睜地望着久夜的黑暗中,直至天際慢慢變亮,自己不得不穿将起這身能給她帶來銀錢的官袍,遲緩地打開大門邁步往外走去。
“喲,這誰啊,怎麼這副模樣。”
成均館外的橫廊下,早有幾人懷抱舊書等着顧冕,見到她慢慢進門來便開口挖苦道:“這不是新來的小吏嘛。”
顧冕的校書郎被免職,眼下唯有一份功名傍身,她能做的隻有最下等的小吏,若是除卻這最後的一點依靠,她在京都将會一無所有,隻能灰溜溜地被趕出京都去。
顧冕低頭不語走進館門,門口的幾人仍不忘在她身後叫嚣,她充耳不聞這群人的挑釁。
“站住,誰讓你走正門的,”成均館的司業元京溪看到這家夥的到來,真是覺得晦氣,不知道上頭怎麼想的,偏偏把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扔給自己,還要自己“多多關照”這小子,他頗為不耐煩地往地上淬去口漬。
顧冕連忙止住自己腳步,自己做校書郎久了,恍惚間還習慣地像往常一樣走大門進去,随即恭恭敬敬地躬身拱手告罪道:“大人,學生初次來到,尚不知館裡的規矩,還望大人教誨。”
“你如今已經被免職,又有何資格自稱為學生,館裡可不是養閑人的地方,你把前年的史書都找出來,能幹就幹,幹不了就滾蛋。”
元京溪本就不爽,自然語氣沖沖地說道:“怎麼,還要老夫請你不成,你要是膽敢損壞書籍,可别怪老夫不講情面,到時候你該滾就滾,别在這裡杵着礙眼。”
顧冕不予争辯,隻是低聲向元京溪問道:“煩勞大人告知我坐在何處,”
“就你也配,哪裡有空你就去哪裡,沒事别來打擾老夫。”元京溪很是不滿地教訓道,真是麻煩,怎麼地就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到他這裡來,就這蠢貨元京溪要不是念着徐相的久交情,早把人弄走了。
此番隻是口頭說說這個家夥,已經是給徐進三分薄面了,他家那侄子徐綬也是個事精,好好地偏要去參與春日宴的集會作甚,要照元京溪以往的脾性,按理說這顧冕就是被廷杖打死,也是他活該,誰讓他在春日宴上作死。
立朝這麼多年了,還沒有那個學子膽敢在天下人都關注的春日宴上鬧事,真不知道這顧冕腦袋上被驢踢了,還是腦瓜子裡就全是裝的漿糊,元京溪罵了幾句便甩袖而去,雖說口頭上氣憤得很,臨走還是往大殿一側角落的書桌指了指。
顧冕見狀連忙拱手彎腰向元京溪稱謝,她知曉自己春日宴上的行徑已經被京都學子争相傳播,來這裡前心裡早有預期,若是有人找她麻煩或者要教訓她,自己隻當避讓。
再過半月自己便會上書辭官,腦疾再犯委實不容她再做滞留,隻是這次怕是徹底無法回來了,隻願這半月能夠一切甯靜,她委實也再也沒有精力應付各種事情。
顧冕低頭走近殿内,剛剛還聚在一起的幾個官員,見到顧冕進來連忙停下來,一個個鄙夷地撇了眼顧冕,還不待顧冕上前與衆人見禮,已經陸續散開,誰都不願與顧冕有任何交際,也不想和這種人走一路。
大殿最偏僻的角落處擺放着張梨木案,上頭堆放着一堆國史書籍,有份剛剛隔壁勻過來的筆墨紙硯,顧冕見狀自己上前去将書籍逐一分類,背上廷杖之傷随着手上的動作牽扯疼痛不已,顧冕唯有手撐着案角一手将桌上的書籍抱在身前,捧着這堆書籍往後殿走去,後殿存放着曆朝的經史子集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