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曉,乾元觀裡浩浩蕩蕩的預演拜祭逐漸接近尾聲。
顧冕領隊站在靠近寰壇不遠的地方,她假借着吟唱青辭的時候,自己趁着機會又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打了個哈欠,此前廷杖的舊傷剛好沒多久,近幾日自己睡得時辰也短,不免感覺有些疲憊。
太學生們也不遑多讓,大家的好奇心随着數次演練,一個個也漸漸變得懶洋洋地跟随無心念唱,大家現在心裡想着就是能夠趕緊去吃個早飯,再回去補個瞌睡就好,這吟經真的跟催眠術一般讓大家昏昏欲睡。
每到大家聲音變得低沉時,樂班的力士便突然随着禮樂節奏猛力用手中木槌”嘭嘭“大敲牛皮大鼓,刹那間便把大家的睡意驚走。
許久之後,今日清晨的預演這才結束,大家見狀連忙蜂擁往飯堂的方向跑去,腳下生風生怕自己跑晚了就沒得飯吃一般,侍衛們見狀也并未阻攔太學生們沖向飯堂。
顧冕沒有跟随大家的隊伍,現在臨近大祭的時候,乾元觀的飯堂左右會供給些吃食,倒也不用大家蜂擁去争搶,她望着癸子科的幾人也随着大隊湧向飯堂,自己眼下落得輕松可以逛逛周遭。
觀中雖有侍衛在巡邏,但觀裡的這群侍衛是宮中的金吾衛,他們見到顧冕穿着太學院參事的衣袍,也沒有攔住顧冕在觀裡走動,她便閑散地在觀裡各處逛逛。
陽光斜撒在觀中竹林間,映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顧冕穿過大殿回廊,踏着大殿後的石闆古道緩步而行,身邊回蕩着清新的鳥鳴,和風送爽,步履輕盈,青磚白瓦,沉靜而古雅,此刻頗有種遠離塵世的喧嚣。
顧冕近些時日總覺得腦海裡會若有若無的疼痛,雖然不是太過嚴重,可舊疾久拖終歸難治,她眼下還是先拖些時日再回師門就診。
往日裡常聽人說若是遇事不決,不如求蔔一卦。
元夜之事,顧冕心中終究是耿耿于懷,她本好心,誰知錯犯,自己恐怕是罪在不赦啊!
近來官場之事似乎布滿荊棘,有些事情她也曾去悄悄探尋過消息,元日夜裡那位姑娘的身份,顧冕至今仍未有信。
宮中婢女太多太多,造冊之人,出宮之人,病故之人,顧冕當時在宮内的檔庫裡悄悄逐一排查,幾番私下尋覓,又找求友人在京都尋找,期間竟無一點消息,苦心尋覓卻效果甚微,至今未有任何所獲,令她心頭隐生焦灼與不安。
世人都道這乾元道觀靈驗非凡,她此時竟也希冀能夠借助神明的指引,找到心中困惑的出口。
漫步走到觀裡的裡間最深處,太極閣裡三清端坐神龛之上,諸神随側立在大殿兩間廊下,瓊宮鬥拱藻井罩頂下,神台下桌案上神燭高燃、清香疊放、銅爐香鼎、瓜果、簽筒整齊擺放在桌上。
顧冕悄聲踏進後殿的一刹,柔和的檀香迎面飄來,仿如真能洗淨凡塵紛擾,使人心湖波瀾不驚。
顧冕起步邁起左腳跨過大殿門檻,自己進門來立身整整衣袍,自己近前去側身從供桌拾起三柱清香,專心地在燭火中心緩緩點燃,指尖輕捏手持三柱清香,朝着上首的諸神躬身三拜。
随即便從大殿門出來,左手手持清香将其輕插入外間的青銅香爐裡,自己轉身回到殿中手捏子午訣叩緩緩拜跪于蒲團之上,顧冕眼眸淺淺低垂,于神前虔誠祈願,訴說着内心的愧意與希冀。
默禱靜待!
顧冕三拜之後,自己起身手握竹制簽筒複又跪在神前。
“轟隆---”初陽滿日的空中,突然間自天際傳來晴日裡霹靂雷響,斜斜降下微微細雨來。
顧冕筆直地跪在神前,她彼時聽到天際傳來的這聲驚雷,隻是有些微微皺眉,并未回首向殿外張望,自己手持簽筒緩緩輕擺,細聽竹簽在竹筒裡碰撞相擊之聲。
片刻之後,一簽自百簽之中拔筒而出,墜地作響。
顧冕左手連忙拾起掉落在地的竹簽,簽上,"下簽"二字沉重入目,令她心沉之餘又感些許失落。
顧冕所求之事,無法宣之于口,她手中握着竹簽帶着隐隐不安,自己擡眸看着手中的簽文:“信士拈香問此情,自在人弄自家人,彼壁間挂着朦胧鏡,快去磨來便見明,”
曰:做事颠倒,隻為心迷
解:回光返照,自見良知
離譜,委實離譜。
顧冕所求,不過故人重逢,何苦如此被諸神弄。
她将手中的竹簽塞回竹筒裡,站起身将竹筒擺放回原來的位置,正欲離去。
天際的朦胧細雨,在顧冕起身時此時突然驟停,霎時間漫天放晴。
“你這就走啦,既然有意拜求諸神,清香何故要插在殿外廬中,豈非外間事?”
大殿門口有個白發蒼蒼的老道長穿着藏青道袍,擡步從門外緩緩進來,恭身在神前躬身打千,這才向這傻不愣登的求簽人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