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大義和雲三千的母親雲早花結婚時,兩人相差36歲,是雲大義的第四段婚姻、請當地懂得合命盤的媒人介紹的。
當然了,如此老少配的婚姻隻是為增添人口:由于一些隐晦的家事,這家很難有孩子。幸好婚事過去不過半年,未來的當家人三千就出生了——
以一顆雪白的、殼質軟韌的蛋的方式。
結婚四載,當家的死去。三千未滿4歲,雲早花隻有24歲光景。
雲大義心懷一個隻有家人知道的秘密,含笑九泉了:她并非這雲城土生土長的人,實為隐姓埋名的花朝皇室末裔,本名為花傳耀,小名阿薰、自号杉薰齋主。
傳耀少時聰明好學,卻苦于體弱、患有貴族專利般的心衰病,卻也陰差陽錯被這病救了一命。
10歲那年夏季,隻身南下至江港城别殿消暑養病,中途遭遇人民起義大軍,隻得繼續南下。
家仆大多失散,隻剩一老仆,二人逃難至雲城山區時,傳耀不慎跌落山崖、左下腹受創嚴重,無奈暫居此地養傷,二人均改為當地普遍姓氏“雲”。
然而,傳耀在成長期間觀餓殍遍野,體民生勞苦,才痛切曉得花政府喰民之脂膏,腐敗無能至極,故而起義之勢盛也。她痛定思痛,改去了一身花朝貴族骨子裡帶的驕矜傲慢的惡習,過上了淳樸的鄉村生活。
聽聞豐京暴亂中,花朝皇室大多逃竄至國外居住。待老仆死去,雲傳耀将其厚葬之後,毅然改名為“大義”。使着刀劃毀半張臉,從此不複往昔姓名模樣。
她用餘下全部家财援助起義之衆,自己同樣參軍、向花朝政府餘黨舉起反旗。
雲大義因少時讀書萬卷而通曉軍事謀略、以至戰功累累,任雲城城司兼軍務總司。
起義成功,議會制民主國家豐土國建立。建國五年、豐土國與納噶阿瀾聯盟國關系緊張期間,又受命建立江港艦隊、有功,任江港城軍務總司,再升為雲江地區總司令,三年後因風寒病引發舊疾、死在任上。
三千的記憶中,母親大義很愛阿娘早花,但畢竟兩人歲數相差将近四十載……
至于那愛、是作為一位當家的對妻子的戀心,還是單純作為已過中年德高望重的長輩,對一位懵懂天真的農家少女照顧、體貼的愛心?
因幼年不記事時母親大義就死去了,三千隻能從阿娘含笑回憶往事的隻言片語中尋得一斑:
雲大義所承花朝皇室血脈的源頭,實為納噶阿瀾聯盟國的名門望族桫椤氏,人稱“花根女”或“花根人”的雙性人旅居本地、與本土女性通婚偶得的人種。
幾百年間因其強大的繁殖力,“花根女”人口數量迅速上升,在這片土地上與普通男女性所占的人口平分秋色了。而自诩貴族的花朝皇室,因長久不願與民間女子通婚繁育、與民間重新産生了血脈隔離。
阿娘早花,是媒婆環大娘從隔壁村尋來的“小花女”,身體各處表現為普通女性,但是不出三代的祖上有花朝貴族血統,大多為私生女。
如此女孩大多和花朝貴族沒有生殖隔離,被叫做“小花女”,因雲大義左腹受過傷,産生卵子的地方徹底損壞了、無法自體繁殖,于是隻能招來這樣的“小花女”生育後代。
阿娘記得,母親雲大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與如此殘廢之人結為連理,往後必然多有委屈你的地方,雲某将盡力疼惜保護你,并生生世世感念你的恩德。”
堂堂江港城軍務總司,國之棟梁,56歲的長輩,如此溫柔的重言,将一個滿心崇拜敬畏的農家女孩吓得不輕。
不僅如此,母親怕新婚之夜自己半張臉的醜陋傷痕吓到阿娘,于是提前花費三月時間拾起幼時愛好、用杉木雕了半張圓融可愛的狗臉面具戴上,扮作家畜、隻為逗阿娘這小姑娘開心。
又如,“孵蛋”這種當家人絕不做的事,母親體恤阿娘初産辛苦、不顧阿娘在内的一幹人勸阻,就強硬地以身代勞了。
時任江雲地區總司令的母親,在議事也揣着暖水壺和一顆不夠硬實的白蛋,時常打斷會議吩咐手下“這壺子有些微涼了,去換個溫熱的來。”于是見到的人回去都笑她“司令老來得子、炫耀得沒邊。”
她聽聞傳言、隻是笑出一邊密密的眼紋,任人議論。
再如,阿娘哺乳時、乳.房脹痛卻總不出奶水,聞聽小床上自己的鬧聲,緊張自責地半夜飲泣。
母親很快發現此事,抱着阿娘氣說“莫哭,尋個乳母來便是,如今若是沒有,就将老牛的奶煮了也一樣。我兒是什麼吸血食人的妖怪,非害得她娘痛苦流淚才能健康長大嗎?”
因這一句話,三千就成了村裡有史以來第一個跟牛犢搶奶吃的孩子。
至于阿娘最喜歡談的,還是她自己不識字這一樁。
起初料理家事時,讀過幾卷書的仆人常常不服她,暗地裡說她是“随手從圈裡牽來下崽的母豬,也想料理桌上的菜了”,母親就斥退這幾個家仆,将阿娘接去當時任職的江港城居住。
日理萬機中,不忘帶着她認字溫書,阿娘當時隻有個小名喚作良妹,母親說那不是什麼正經的名,就給她取名“早花”:憐惜她早早就需淩冬傲雪地綻放,跟自己受颠沛之苦。
得母親飽含溫存的教誨,阿娘才能有樣學樣地教自己讀書識字、給自己啟蒙。
三千如母親一般有個聰明光亮的大腦門,腦中知識很快就超越了阿娘、超越了一幹塾生、幾乎和老師齊平了。
她又真正趕上了好時候:10歲時豐土國與納噶阿瀾聯盟國正式建交,第一批公派去800年曆史的金伊洛大學(原納噶阿瀾共和國立第一大學院)的留學生名單中,便有原雲江地區總司令雲大義之子、雲三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