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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遲來告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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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不識字,卻隻身一人掙紮着去江港城……每當夜深昏暗裡,窺探你病中的睡顔,思及你當時的處境和心情,隻感到狂烈的痛悔。

像你當初不敢打擾身側的我、以至嫌惡一般,我也不敢用哭泣聲、擾你難得安睡的清夢。可如今細細想來、更覺驚歎,你尋求自救的勇敢與剛強,我一生也難以企及。

若與你同遊、同思、同笑談,老來也能作伴,不知能尋得多少甜蜜的共鳴、和彰顯愛情深刻的回憶?

是,在約好同遊的暑期……暑期開頭那一天,你離去了,原來,我隻是從三妹那裡尋得機緣,早回來送你一程而已吧。

人家說,所謂花根女,就是更體貼、更忠誠、懂得怎樣叫女人歡喜的另一種男人罷了,我曾撰文嗤笑之。

可身為什麼“自由主義”的先鋒,大談平等、以畢生事業去标榜……

我一副清高嘴臉站在社會高處,卻手握自己痛斥的“家長權”,對付出一點關心也斤斤計較,比對天下愛護、愛惜妻子的男子,真是遠遠不如。

或許可以這樣想:世間,其實沒有男人、女人、花根女人。

有的隻是強的人、和弱的人。

有的隻是珍惜愛的人、和糟蹋愛的人。

我是強者,是糟蹋了愛的、自視清高的強者。

我竟沒想過,竟沒想過……隻能在婚姻中奉出生育價值、作為自身全部價值的小澤,最是我這“先鋒”要盡力解救、扶助的女子啊。

我卻将你丢在最無助的境地裡了。

這樣無用的當家人,連妻子的面容,也需要通過凝視遺容去進一步熟悉,可見我對你的辜負,到了多麼一種悲哀無力的地步。

若還有人以“深愛”形容我之作為,請知情的你盡情生氣好了。

荼蘼已盡,夏綠遍野。

你不在的世界,到處充斥着我無法忍受的、生機盎然的孤獨,我活該是終生孤獨了。

詞不達意、筆墨淩亂,盼你諒解。

荼荼,你瞧,我又忘記你不識字,我寫了這樣多你還不認識的字……可,你的魂靈、該是通曉一切的吧?

我還能、還有機會、還有資格見到你嗎?……

三千

來自展館的下标注解:

此信字字泣血、情真意切,也被視為雲三千先師決意投身我國女性解放運動的思想之開端。

“喔,這還真是……單純呢。”江文命不知不覺仔細讀了好幾遍,最後出于自己劇作家的立場,這樣評論道。

她的劇作家名号,因許多描繪畸形關系的故事和匪夷所思的怪誕場景而紅火。

她将鮮見的人事靡麗糟雜、心靈動蕩不安帶來這世間。不知道那思想要攪亂多少人的人生軌迹,她卻滿不在意,仿佛正做一場唯恐天下不亂的嬉戲。

方才身邊少女中的一位,已轉去津津有味地看那些小畫作、小木雕,另一位還久久留在自己身側。

江文命突然見,一滴小眼淚在玻璃櫃面上砸出了透明的水花,少女白皙的手将它匆匆抹去了。江文命隐約聽到一句奇奇怪怪的話:“三千……回來呀,做我的小狗。”

對“故事”敏銳的嗅覺和強烈的好奇心,緻使她一把拉住了少女落下去的手,包握在手心裡:“你好!”

翌年,一首曲調歡樂、作詞押韻的童謠,在豐土國孩童口中傳唱開來,确實如文命所願,紅遍了大江南北。

年僅13歲的花荼荼,也因共同詞作者的身份,得到一筆不菲橫财。

喜從天降,将花環女士砸得猝不及防,她在喜悅之外,回憶起許多早年出名、其後幾十年江河日下的例子。

她作為母親惶恐不安,又在骨子裡笃信豐土國“先苦後甜”的道理:幸福來得太早、總嫌燙手,仿佛青少年時期經曆困苦窘迫、壯年時期入手富足美滿,老年時期學得淡泊釋然,才是對人生最周到合理的一套禮儀。

她帶荼荼看病似的、去網上找人視頻算命,看着算命老師因信号不佳卡頓出嚴肅的臉色,她不安到了極點,唯怕這一大筆錢就是荼荼此生唯一的福氣。

“這孩子命裡帶财!尤其事業上,可說過手财富數都數不清,安度一生無憂。有福之人,都是上輩子修來的呀!”算命大姐如是說,“我沒算錯的話,她剛出生,你家就發财了吧。”

“喔!這倒是,那年生育補貼又漲了呢。”花環向來思維簡單,能不多想絕不多想,因一個例證、瞬間就愉快地松弛了心弦。

可荼荼到了31歲,健康情況,一般,單身且未育、無寵物,至于最要緊的事業,她做銀行财務崗近10年,去年、終于做到了小主管。

工資穩定、但也隻限于穩定,為了省房租還跟母親住在一起。但由于經她手發放的工資無數,确實在事業上實現了“過手财富數都數不清”。

算命之語是應上了,隻不過好笑的是,大多不是屬于她自己的罷了。

一件到了如今這年齡會發生的糟糕事情:如同曆史的循環,“到了年紀”的花荼荼開始被母親花環催生。

加上花環由于人到中年、遇上個心儀的女人談戀愛,人生迎來了春天,徹底進化成了重度戀愛腦。這樣的思維影響了她的教養觀念,不僅催生,她還催婚。

雖不該這樣說,但最糟糕的是,姐姐花香香也是個獲得了十足幸福的女人。三個孩子甜蜜而活躍的肉.體圍上沙發去,說不可愛呢、那是違背良心的。如竄動了幾簇熱烈的火苗,将長輩們的心熱熱地融化成滿杯香甜的可可。

而剛從寵物店歸來、一身狗味卻還是一無所獲的荼荼,則需要小心謹慎地在旁邊就坐,免得被溢出的可可燙傷——她想,哎,人間若不存幸福在側對比,便從未有什麼不幸。

所以為了規避“不幸”的名号,自己還是早日出去住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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