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永代伸出纖纖玉指一勾祂的頸部和下巴,伸腦袋過來說,“我是花心的?比起你這四處留情的小鬼又如何呀?”
“反正留的情沒有你的份呢!”閻姬對她吐出紅豔豔的鬼舌頭。
永代似乎不悅,眼神貌似迷離地要和祂一雙異瞳對視。
荼荼徹底知曉這般“對視”的感受和力量,也見不得永代月神這幅奇怪的、仿若魅鬼預備交.配的樣子,龇牙,全身發出一陣惡寒。
祂用左右胳膊一下子分别夾起閻姬和三千,使蠻力撞開永代,頭上冒着冷汗、嘴裡嘟囔說:
“快走快走!永代那家夥的身體裡,怕不是摻着點魅鬼的精神力呢,我總覺得祂有些邪門。閻姬、你道行還淺,對祂敬而遠之也罷。”
恰在這時,一身皎白漸變淺藍色華服、發绾清素螺髻、腰部以下飾道道潤白光縧、垂挂月色光團的月神衡治,軟手揮開結界、閃身進來了。
祂一雙圓似鹿眸的眼藍得深濃,神情明潤自守,本打算直接定位到自己坐席上去,卻迎面撞見了荼荼不客氣地評價永代的景象。
“喔,衡治姐。”荼荼下意識查看三千的臉色,對祂簡短招呼一句,微笑恰好表達友愛。
衡治眨眨眼,點點頭。
“……被鬼這樣說了耶。”永代笑眯眯地湊近,對衡治攤手說。
衡治沒有什麼表情,也不說話,再遠遠看一眼荼荼,對永代略點一點頭。
這點頭不知是單純問好,還是贊同荼荼的意見,祂就閃身到了自己的坐席上,把永代這笑僵了的神留在原地。
除滿場小神和上述神鬼外,還有幾位鬼王、鬼将和鬼差在場。
閻姬尋到鬼差逍螢,和祂叽叽喳喳地讨論工作如何繁忙。
這位鬼差經過一世旅行,靈魂被三千攻擊性略強的神力侵襲洗刷過、已失去了美麗深邃的黑眼睛、黑頭發。
雖保留了祂自身的眉眼形狀,那白發藍眼的新長相,墨多鬼王卻還是沒看習慣,隔一會就掃視過來,定定看祂一眼。
“哎呀,我就是不習慣跟鬼将爍夜坐在一起,總覺得怪别扭的,”逍螢滿臉難受慌張地悄聲說,“閻姬鬼王你來得剛好,咱們找地方挨一起吧。”
“哎呦,爍夜?這位小陰鬼我是第一次見,祂怎麼像是……生着你的一張臉啊!”
“此事是個意外,說來話長。從前我黑發、黑眼睛的時候、更像呢,總之……救救我吧。”逍螢更加面露難色,軟趴趴地攀着閻姬一邊胳膊說。
祂雖被墨多鬼王器重,卻也就是個小鬼差而已,力量微小、性格軟糯糯的,說話聲音也細細的。
在人世做妹妹時、閻姬就常被她當領頭羊黏着,早已習慣了。
如今變回鬼王、性情更加放誕不羁,和逍螢這樣的“可人兒”膩在一起,更是叫能量強旺擴張的閻姬感到身心舒暢愉快,兩人坐在一起,一副大王身邊伴美人的愉悅姿态。
無神鬼在意的陰暗角落,身姿如黑山高塔的墨多鬼王沉着臉、身上徐徐冒起了充滿怨氣的黑煙,墨色籠罩了身側小女爍夜茫然的臉色。
永代負責主會,站在圓桌正中的發言席上,聲音明朗道:“雖然參會者衆多,但鑒于此次也算是小範圍密會,會中說到的重要事項,請不要随意外洩哦~
我尋到的此處無生命行星,雲層中充滿了金屬,星球表面就像鏡子、對光的反射率極高,可以屏蔽許多能量幹擾,對神對鬼總适宜,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那麼會議第一項,請主司本星球生靈的大司命文命、小司命香香介紹一下此次工作的創新點吧。”
香香小神一看席上這麼多神鬼的厲害角色,謙遜而謹慎地說:“請姐姐總結吧,我不擅長發言。”
文命則神情懶散,看來早習慣了主持局面。祂根本沒站起身,翻翻自己的戲本子,悠然道:
“獸人種的發明全仰仗香香,我就不搶功了。按照永代月神和閻姬鬼王的考慮,我将生靈往極端方向作了一些小調整,主要說三點。
第一,我為生靈書寫教條的老本行、但換了用法。
我在虎族、狼族等肉食獸人的宗教教義中,數次強調禽類動物、禽類獸人的劣等性,并且剝奪了此星球全部植物中肉食獸人的幾種必需氨基酸。
結果,肉食獸人先是大量捕殺禽類端上餐桌,當禽類獸人表達抗議,雙方必然矛盾不斷,再略施挑撥,最終造成了星球上針對禽類獸人的屠殺事件。
第二,我調整了身魄占生靈意識的比例,讓肉.體的存在感增高。
例子,雙月星上的父母、大多誤将孩子當作自己全然的創造物,對靈魂沒有絲毫敬畏心,對後代有極強的支配欲,以此釀成許多人生悲劇。
對此,我們的荼荼大鬼應該很有發言權。
第三,我在閻姬鬼王的幫助下、請來善用‘恐懼’的墨多鬼王和爍夜鬼将,将‘恐懼’元素更多、更順滑地引入生靈意識。
當生靈的恐懼值增高、安全感不足,就會尋求意識和行動上的依附。
例子,依附于邪.教、極端狂熱的偶像崇拜等等,都是生靈不安全感突破阈值、失去自身主神的依附反應。
綜上,這幾項主要調整,滿足了更多鬼投胎湧入世界、初步達成在人間建立地獄的試驗要求。
以上,發言完畢。”
永代喜色滿盈,手上噼裡啪啦地帶動小神們鼓起掌來:“好!好!太妙了!”
文命揚起一邊眉毛,很快落下去,寵辱不驚、面無表情。
“媽媽,媽咪,閻姬做得如何??”閻姬興緻勃勃地伸頭過來讨誇。
三千對祂深深點頭,閻姬會意地眨了眨眼睛,一雙異瞳上睫起睫落,閃爍出的光色更加奇異了。
“嗯……”荼荼自顧用兩手托着兩腮思考說,“乍聽就是永代的風格,一股有點讨厭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了。不過閻姬寶貝、你幹得很漂亮,小把戲把媽媽都繞進去了。如果不是安排你媽咪及時出現伸來援手,這輩子可算難熬、沒福氣呢。”
三千拿來文命的資料細看那些記述,很快就以兩指扶着額頭、皺眉苦笑說:“我在生前、年輕時遊曆深山,遇到了隐居的鷹族獸人。對方告訴過我,幾乎包括所有食肉性禽類獸人在内,禽類獸人被集體屠殺的曆史,那時,我還将信将疑……”
荼荼注意地瞧着祂,隻想,在從前三千所掌管的那片宇宙中,很少發生這般殘酷的事件的。
雖然在“荼荼鬼王”的角度看,三千的世界真的缺乏極端善、極端惡的感情,因而不甚精彩……
可自己已數次進入肉身、經曆幾世的真實體驗才悟得,有一些“精彩”,是人苦弱的肉身、有限度的精神力所難以承受的。
從前的那個三千雖表面上冷漠,行事機械化、看上去根本是心中缺乏感情……如今才覺得,就算那顆心缺乏感情,祂的身體裡,卻至少設置着慈悲和不忍的程序吧。
不過就算這樣,那個三千也是足夠叫荼荼惱火的:對自己連道歉都吝惜一個,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無論拉自己做鬼王、做神尊,都是死闆地隻按程序辦事……
别說荼荼了,甚至祂對待自身也如此,碎身而亡、填補司命神的不滿;留下塊碎片與自己履約……也都像是在執行冰冷而笃定的程序。
荼荼喜歡祂,可也怕祂、惱祂、不懂祂。
如今身邊這個神情豐富自然,甚至狗态頻出的神女三千,倒惹起荼荼更多親近、和沒有顧慮的喜歡。
三千也注意到荼荼含有心事的凝望,輕歪頭,用微笑的疑問臉色相對。同時上身伏低一些,用額發去觸祂托在腮上的手。
“沒什麼、我剛剛隻是……”
小狗突然讨摸,荼荼雖因顧忌周圍衆目睽睽而耳熱,卻也因此刻心感安慰,摸摸祂順長雪發,心裡柔軟地說——也是我養出來的,怎麼都好。
逍螢接過冊子去讀,後對閻姬悄悄問:“這位大司命文命,如何能做得這樣漠然?手段比很多鬼王都要狠呢。”
“哎呀,可不能拿司命來和鬼王相比!”閻姬笑着擺手說,“文命奉我和永代的指示行事而已,司命職責所在,是不論狠毒慈愛與否的。祂自己作為老員工又經曆得多些,見怪不怪了。”
“哦……見怪不怪,是麻木了……”逍螢凝視閻姬的異色雙瞳,看到那點鬼火、很快有些悚然驚怯地移開了目光,“嗯,不太懂,至于我,倒是被介紹在這邊試工、感覺多了很多厲鬼來抓,雖抓得手酸……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辛苦你!我的好鬼差姐姐,可幫了大忙了!”閻姬張開鬼爪摟上去、熱情地蹭蹭祂的頭發說。
“不不,支援你們工作、我很榮幸也很充實。”
逍螢在這邊又是稍微地紅了臉、又是含羞般躲開閻姬的眼光——遠處那縷黑煙更是洶湧地鼓鼓冒出、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