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忍接過兩下忍摘的果子:野營,就是野蠻荒蕪中生長,自然選擇中屠戮,沒完沒了;果子淡粉色,叫破布子,圓溜溜幾十顆,表皮色像小的水蜜桃,女人粉撲腮紅的蘊色,琉璃晶粉水晶珠子。
幾捆野草,長得似蔥、韭菜,上忍用小刀把他們切碎,剁成草泥,一股草汁水味就蔓延開來,香甜可口,聞之清新,口舌生涼,他們的牙縫肉都涼飕飕的。
吹晚風了。喝了一壺白水,果子、蘑菇、剛剛獵來的禽肉,倒進鍋裡,鍋跟個裂口,吞了它們,比幾個人還渴餓。果子沒毒,不說什麼,蘑菇灰突突的,長在草叢裡不顯眼,一眼瞥過去,隻覺得是一奇形怪狀的土塊,那便是沒毒的蘑菇,所有耀眼的,頂了把晴傘的,根粗似睾,茭白身體的,都是有毒的,吃了出幻覺,男的女的都會不戰而敗,眼裡,太陽打西邊出來。
禽肉新鮮,血都沒放完,插着幾根雞毛,能當令箭,耀武揚威,武士背後背的箭羽尾,常常開屏一般,隻為追求婦女,博新造青睐。新鮮得一股野生動物味,翁臭翁臭的,狗口水都沒這麼臭,鼻子都臭堵住了,呼吸不得。肉血不裡拉,拉稀一樣的往下水瀉,掉紅條彤撕,絲襪一般的血,嘻嘻呼呼,澆在鍋底,聽長輩說,隻要一煮,都是香的,現在不吃,有的後悔。
紅芭從上忍背包裡拿出筷子,與其說是筷,不如說是兩根竹片,翻綠,苔藓色,綠輕青,碰起來咄咄聲響。背包離火堆遠,擱在上忍臀部後頭,他不小心,一屁股坐下,也隻會被裡頭的幹糧紮得□□漏風。
止水手撐着膝蓋問道:“也得不知别人怎麼樣了。”
鍋子裡倒進儲蓄水,開始煮了,沸了,咕咕雞雞,水清澈,能見底,浮了裡頭的物件,沒重力似的飄着。煮時鍋水同鳴叫,暫時沒有冒泡,叽叽喳喳,啾啾叫叫,配上蟋蟀哀嚎,蜂鳥嗚咽,一曲小調,奏的全是高音。
上忍回答:“先别擔心别人,擔心自己要緊,别人都是老手了,不像我,還得帶你們這幫新手。帶出來的基本都死了,也很正常。”
紅芭抱着膝蓋:“齋藤反正是沒了,我怎麼記得還有很多同學跟着我們這一對,一轉眼,都沒了。難道他們是我的錯覺?”
止水一拍膝蓋:“不是錯覺吧。”
一上忍叼着野草,新摘的,根折光滑橫切面,折時啛啛喳喳,嘶啞啅咤:“就當是錯覺吧。”
另一人道:“你們還小,就當錯覺,是最好的。如果能成功到據點,就安安分分生活,忘了這裡的事情。我也帶過别的新忍,很多千辛萬苦到了據點以後,會失憶一陣子,都很常見的,那裡的醫生都懶得管,過一會自己就好了的也有,一輩子沒好的也有,其實還是一輩子都沒好的走運,回去之後也不會時不時手癢想殺人,而是直接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也挺好的。”
紅芭道:“我還是希望記住的,不然跟得了精神病有什麼兩樣。”
叼着草的上忍笑話道:“小孩子,有什麼得不得病的。”
止水見水已經冒泡,幾個泡豐沛地破皮,聒噪幾聲,就知道熟了,熱情地招呼大家食飯:“快吃吧!這麼豐盛!我給前輩靠一碗!”
前輩道:“好!”
止水犒了幾碗湯食,碗也是通靈出來的,多舀幾塊禽肉蘑菇,湯浮肉沫的地方,遞給上忍,自己和紅芭食量小,少吃點。
上忍幾人開始讨論村裡最美的寡婦:“好燙,香!哎,聽說沒,由美子跟據點的領頭搞上了。”
旁人回答:“什麼時候的事?上次我見她,她還在村子裡做生意。”他豎起小指,淫邪地笑了兩聲。
“她還能做什麼生意!我還光顧過呢!”
“吹牛,她要價不要太高!”
“不過長得确實……”
“而且身材也……”
紅芭擡頭問:“由美子是誰?”
幾人不耐煩道:“小孩子别問那麼多!”
紅芭“切”了一聲,悶頭吃飯,喝湯,嘴裡秋波滾燙,止水端着碗,又食不言寝不語了。
吃完,下忍收拾碗筷,上忍放哨。紅芭準備把吃了個精光的食具拿去清洗,但附近沒有河流,用水遁太過浪費,就作罷,偷懶,把碗盆筷子一壘,放到通靈卷軸上,等着它們自動消失。她至今不知懂怎麼從嘴裡噴水、吐火,嘴做個撅唇形,手作幾個别扭手勢,嘴張得能見會厭,軟腭跳躍,手擰成麻花,扳指打結,就能見着水火了?她心想:真是怪事。
止水捂着眼睛,視覺效果模糊,一片霧鏡混沌,山草連面,面與點線,線延千裡,千裡概括,草叢是一片油畫畫筆平塗一筆,山丘是一脈油漆亂潑潑出不軌形,立體的成平面的,平面的成點線的。他捂眼睛的手指尖似乎掉出紅茬子,是血,他的眼睛開始流血了,他抹了一把,混不在意,随意地抱臂坐着,這是宇智波家眼睛的宿命。
紅芭遞給他自己的衣服:“你悠着點……”
止水拿她衣服擦眼睛:“悠着呢。”
紅芭對止水很是依賴,但說:“靠着我吧。”
止水笑說:“不用。”
紅芭也就依他了。
晚上,幾人幕天席地,鋪床單被子,一張張長方形軟墊蓋在地上,墊子也不軟,很薄一層,抵着能感到大地的壓力。縮進去,閉眼就能睡着,睜眼就是漆黑天幕,幾顆星子閃爍,灼眼,霍人,美好,寮華,一切盛大祝福皆彙于此,天地遼闊,而我一葉梭舟。
第二天一早,天沒亮,星星還在綴,止水先起,沒得洗漱,疊了被子,被子塞進包裡,嚼草清新口氣,早上不吃軍糧丸作膳,他走到紅芭的被子身邊,毫不客氣,一掌拍在紅芭的肚子上,說:“起床。”
紅芭起了,被打得低血糖,黑眼圈能踏倒地上,原本她睡姿就不怎麼樣,四仰八叉,青蛙狗刨;她也慢吞吞自己疊被子,一卷遞給止水,止水接了放包裡,她摘了顆草,放在嘴裡當槟郎嚼,嚼多了苦澀難堪;上忍也醒了,有人直接一夜沒睡,徹夜站崗,天邊無雲。
一行人上路了,開頭就遇到了敵忍,正好都有起床氣,殺了個痛快,止水殺人很豪氣,動作大開大合,粗曠邁放,一拳打凹别人的心肝,一柄刀戳碎了對方的喉頭,在熱氣荷爾蒙裡爽快自信。紅芭看了很心動,像他的小尾巴一樣蹭着他。
紅芭臉上滿是紅暈,被止水帥暈了,以前也沒覺得他看着多順眼,現在膘肥體壯,眼深眉俊,她以前總覺得古人和現代人長得有差别,現在也已經不覺得了,習慣把她同化了,她知道這村裡綠化很好,基建不怎麼樣,走的路都是泥路,少有石闆路,她一滴清水再怎麼先進剔透,也會被染的濁污信迷,一股土腥氣。
她瞧不上這裡,這裡還瞧不上她呢。
止水對着發呆的她揮揮手:“你怎麼了,發什麼呆,這可是戰場,小心死了。“
她拍開他的手:“别說不吉利的。你在宇智波家裡,有沒有什麼熟悉的女孩子啊……什麼表妹堂妹什麼的。”
止水撓了撓鼻子,莫名道:“幹嘛這麼兇地盯着我?有挺熟的,像美玲、智子……好痛,擰我幹嘛!”
紅芭的聲音有些尖利:“你怎麼以前沒告訴過我。”
止水雙手合十,眉毛下垂,可憐的像條狗,瞳孔放大,淚眼波波的,他原本是個成熟人,現在作稚童撒嬌撒癡打扮,更顯的可玩可愛:“家裡的事,不方便說出去……怎麼突然提這個?”
紅芭抱胸,不敢說自己最近對他很是心動,就左顧右而言他:“就問問……我、我……額……我覺得,我們兩個最近關系很好,就是……咳咳,突然覺得你很可靠,想多了解一下你。沒什麼!”
止水滿腦子打架,現在不是他想入非非的時候——男的,一般都在打完後就立刻想入非非,恨不得當場和女孩子脫光了泡溫泉浴,又熱又蒸,薄霧缭繞,再配上沒見過的女孩的一伶仃腿骨,美死了;但打架當時,管你男的女的,都上去就是一拳頭,打得飛爛最好。止水現在就是肌肉在思考,一點腦筋沒有:“哦,羨慕我的實力是吧!以後,肯定好好訓練你!你跟你說,剛剛我殺人的手感,還是不錯的,就是把他的皮的時候有點滞澀……你在聽嗎?”
紅芭翻了個白眼:“以後再跟你說吧!笨死了!”
止水:“啊?”
上忍說:“能不能别說話啊,吵死了。”現在是村花由美子來了都得死。
紅芭無視了他:“我說以後說,你就沒反應,不跟我解釋一下嗎?”紅芭說,“嗯?”
止水道:“美玲是我同輩,是鳥取阿姨家的孩子,學校不是跟我同一屆,現在應該在學校裡,或者家裡,她家裡似乎不是很願意讓她當忍者,更情願讓她看店。智子則是别所叔叔家的小女兒,啊,好像比我小個幾歲吧,之前我還抱過她,現在應該是大姑娘了吧,不知道有沒有在學校好好學習,成為不錯的忍者,我和她們關系都不錯。”
上忍問:“你到底是跟她們關系更好還是跟紅芭關系更好?”
止水說:“跟紅芭關系更好,族裡的親戚雖然走起來的時候也常見,但是也不如同學朝夕相處啊!”
紅芭心裡好受多了,但酸溜溜地想:我就隻有你一個朋友,但你的朋友,真多啊!
他們走向西邊,碰到了裝油脂水桶粗的巨星似的樹木杆子,橫在草坪中,尾部章魚嘴似的張開着,止水速道,嘴皮子一張快磨出火星子:“樹幹後有人!”
紅芭一口氣釣不上來,吞了一大口空白,少女心立刻就淡了,一節一節的喉頭都生涼發緊,幾個上忍撺成列隊,往前沖,勁風把紅芭裹體的衣服往前帶,她就突然跟被巨人拖着往前刺風眼似的暈頭轉向地仆地一沖,衣服一半離開了她的身體,腿根漏出,膝蓋烏青,腳趾纖瘦泛白。她跟沒生命一樣滾向章魚嘴樹根前,幾根碩大的慧根要押破她圓滾滾的眼睛,過山車一般的體驗,突然暫停了,幾個上忍停下來了,裹着她前進的風沒有了,她踉跄着站定,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個人,就是樹幹後的“敵人”。
紅芭驚喜地叫道:“帶土?!”
帶土扶了紅芭一把,他看起來精氣神不錯,一身藏青色運動勁裝,刺猬頭毛刺毛鞡,白毛絨領子,深色皮靴顯得腳趾白嫩嫩得像茭白:“原來是你們,我說誰滾過來了?”
原來匍匐在巨型樹幹後的陌生幾人是木葉的老相識,幾張臉都熟透,水門、帶土、卡卡西與琳。水門的臉顯得有些消瘦了,他的兩腮不紅透,透紫,一種牛奶擠奶的頭的紫色,青而深黑,濃得看不見底氣,他過了一會才笑着打起招呼,還是先跟上忍問的好;帶土很興奮,躁動不已,他考過了中忍就上了戰場,在考中忍前,聽說考試難得非上天遁地之人不得過,考了之後發現也就那樣,他這麼個魚苗混子,擺擺尾巴,也不至于一敗塗地,就算至今沒開眼又如何?但聽卡卡西說,是官方為了多點中忍送死,放寬的考試過濾,帶土想,誰聽他的,帶土忍不住望向了止水;卡卡西不想說話,站着遠眺,然後看地,裝稻草人;琳臉上紫色的油彩花了,兩個象征巫祝的紫色痕迹斑駁陸離,淆殘漸瘦,像修容,顯得她臉很小,可以想象她的家族是如何虔誠地在臉上畫下這與鳥居、傩鬼、面具有關的祝福紋樣的,她也理所當然是個符合衆人期待的醫療忍者,她的臉上都帶有一種慈愛的神色,面光柔亮,是第一個注意到紅芭,想和她打招呼的。
紅芭、止水這裡的幾個上忍趕緊倒履相迎,滿口的恭維話,歌頌金色閃光,好像他是什麼如來觀音結印駕到、乘騰雲駕霄霧、神若藤壺玉女、态若光源氏君子、威如源氏賴光、迫如北條政府座下筆頭,傳得神乎其技、空穴來風,水門幹笑了幾聲,心裡越發想念自己紅頭發的妻子,心裡想這之後可怎麼見三代和三忍,嘴上說:“謝謝大家的支持,我們這裡還在執行任務,人多點剛剛好,現在的情況是……”
止水忍不住握拳捶了帶土肩膀一下,不可謂不重:石頭拳籽苛扣落下,五指糾在掌心裡團得僵死,花了半隻蘿蔔胳膊的力氣,把自己同族人的肩膀砸地要灘平落地,止水用這種方式,表達他内心的駭浪的激情震動:“帶土哥,你還好沒事!”
帶土道:“你放心,我沒事,你怎麼樣?身上沒受傷吧,緻命傷有沒有,别害怕說出來!腰怎麼樣,前幾天我被踢了一腳腰,疼到現在,哦對了,你的眼睛怎麼樣,有沒有用過度了,我有眼藥水……你……”
止水欲言又止,他的顔色在帶土的眼裡模糊了,帶土揉了揉眼睛,他的眼前像蒙了眼蟲一樣隻有噪點,再是圖案,邊界模糊,他眼裡的一切才無比溫柔、氛圍感與浪漫,帶土同族的小天才的臉,在帶土眯着眼睛看的時候,也不過一橘黃的團飯,非常年幼,偏偏有為,等帶土聚焦了一陣,才看清止水臉上忍不住的、天然的、熱情的、慶幸的、光彩奪目的笑容,帶土聽止水說:“帶土哥,之後再告訴你!”
帶土生鏽的腦子動了一下,心想:一定是眼睛的事,沒錯,肯定是眼睛的事!沒有一個宇智波家的人會認錯這種表情、眼神、态度,帶土的表情比心情先開始歡呼,也擺出給足情分的雀躍,鳥兒都沒他靈巧:“好,好!好!”帶土看向一臉無知與溫柔的琳。
琳握住了紅芭的手:“還好你沒事,你受了很多苦吧。”
紅芭心塞又感動,攥住琳的無名指不肯松手,一路上,幾個隊友一個比一個瘋癫、料峭、寒亂、機鋒,都是糙得能掉皮織成一件人皮沙發的男性,止水也是越打越瘋,眼睛還疼,脾氣有點小暴躁,沒有人關心她一個姑娘過的好不好,他們隻顧得上自己的胃口,隻要碰到好吃的,紅芭就算在旁邊死了三個月,他們都發現不了。止水咧着嘴笑,嘴巴擴成一個長方形,兩排咬合力很強的牙齒,白瓷一樣,要咬碎什麼,咔咔咔地開合,跟帶土報喜不報憂,帶土仍然長輩模樣,聽了一嘴,臉色越聽越寒,不肯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