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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複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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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山椒魚姓氏府邸家田1200坪以上,建築面積近600坪,證明山椒魚半藏身價兩千六百石級以上,家中奉公足輕随從近兩百人,其中住家的刨工、墨鬥工、鋸工、大公約五十餘人,他們花了五年修繕打造美府晖宮,仙篼娥栱,見善盡美,将小如蚊蠅細梢末節之處琢磨精雕,大如長屋寝殿宏宇帝政之方構框築駕,以至于細節盛美,大節貴饋,平安風雅,桃山武勇,椒花頌宅,瓦茸刻虎鲸延綿千裡,如真龍尾魚聚積在世。

紅芭背着陶瓷油桶,小步小步慢走到一花園小門,輕敲木門,便有人悼眸殓目,低眉馴首地開門迎接,“見”她隻身一人前來,就一聲招呼也沒打,安靜如同大奧人偶,半撫着膝蓋,走在紅芭前面,一見花園裡的閑亭裡屋,都是雨國常見的千鳥破風屋頂——三角聚頂,瓦面極為傾斜,不容易積雨生黴,一旦瓢潑大雨,屋檐瓦楞就直接将雨水傾倒而下,懸悄瀑布——千鳥破風屋頂垂脊、脊瓦、線脊平行分布,角梁、檐橼、虹梁橫錯有緻,将空間、時間無情分割,使心靈受限。

一路上,都是亭台樓閣,雕鷹石雀,獸頭鬼瓦,玉獅瑙豹,隻是空無一人,再穿過幾窪垂釣用的池塘,走過幾撇拱橋,就到了無水的枯山水庭,用細鵝卵石鋪在地上,擺出波浪圈漾的紋路,以無水充作有水,高假山充作山巒海島,苔藓鋪在其上,作植被茵茵,此地灌風,如同山谷半幽玄寂侘,無相禅宗,在池塘多見的雨國,無水的枯山水庭更顯家主風範,彰顯人力、财力顯貴。一銅鈴高懸,随蕭瑟的風丁零響動,銅舌敲打銅鈴罩,聲音曠古絕今,多觀自在。

随鈴聲繼續前進,接下來的景象便與之前決計不同,長門、小南入侵此處,殺害山椒魚半藏一族200多人,也一把火燒了絕大部分的住宅,枯山水庭像一個預言,告知遊人,再往裡走,就是新統治者一把熊熊大火燒幹後留下的斷壁殘垣了。

紅芭壓了壓鬥笠,繼續小步前行,就是步子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地用餘光在四處看看:這裡的住宅已經燒的焦黑枯殘,煙灰飄絮處處不停,空氣在這裡幾乎不能呼吸,所以紅芭趕緊捂住口鼻,想提醒走在她之前的引路人也捂住鼻子,但是引路人早已看不見任何事物,引路人的靈魂被佩恩抽走,雙眼被挑挖出去,早已是黃泉之下的人了,隻留身體還在做着她生前的工作。

房屋破得隻剩下斷裂的木頭,屋頂已經不見蹤影,到處是積灰廢墟,堆積了差不多三百多塊一立方米的石塊在各處,其餘就什麼都沒有了,還有火,火,是火,那微微燃燒的小火焰,還在建築工地一般的廢物爛柱上燃燒,霹靂跳動着,一盞盞幽冥的燭火,都在為一個死去的名字燃燒,這是大火燃燒了一個月以後留下的景象,天空上方還堆積着如山倒的烏雲,地上也都是黑色。

這是足以引起任何一個喜愛藝術财富的人的熱淚和哲思的景象,譬如讓人想起拿破侖杜樂麗宮的大火、巴黎聖母院的大火、圓明園的大火、日本幾處神宮的大火,感慨萬千偉人無情,憤恨他們,何曾想過他們死後百年,靈魂都五髒俱碎,這些藝術财富還會亘古存在,不動不倒,隻需要後人略微修繕,就能紀念千年,重現昔日生機。

一路上都是一副災難的模樣,是風暴、火焰、沙塵碾過後的樣子,幾棟危樓斷房,随着紅芭和引路人兩人輕輕的腳步而坍塌,轟隆一聲,湧起更多煙灰,紅芭直接小跑起來,遠離這個末日之景,引路人也小跑起來,跑到紅芭身前,還做了個謝罪的樣子,才繼續跑動,接下來跑過幾叢的坍塌,就到了唯一一棟完好的高塔附近,高塔聳立烏雲中,這是一座停屍高塔。

引路人推開停屍高塔的黑鐵門,紅芭對她點了一下頭,就進去了,引路人随之進去,停屍高塔是黑鐵鑄成,塔内無一例外都是黑色,聞之一股金屬酸味,樓梯圍繞内壁繞着盤上去,紅芭同引路人一起走上去,因缺乏光照,也走的慎微,越走越高,越高越抖,總算走到了最高處的平台上,平台上還站着幾人——紅芭率先看到的是随意坐在地上的帶土,他有些不爽,摸着自己的面具;小南立在長門身旁;長門因為雙腿已經不便行動,盤坐在一個類似鍋爐的底座之上,背後一排黑鋼釘,用來控制佩恩幾人;佩恩天道立在高塔唯一的豁口窗戶上吹風,他身邊還多了兩個橘黃頭發的可動屍體:地獄道和人間道;地獄道相貌平平,生前如何紅芭并不知道;人間道倒是十分俊秀。

帶土那面具對着紅芭:“你來了。”

紅芭說:“我回來了。”

帶土點了一下頭,就對着引路人空握了一下拳頭,“咯吱”一聲,引路人的喉嚨直接被捏爆,她身首分離地倒了下去。紅芭當作沒看見,隻略撇一眼,顯得有些冷漠,不過她注意到了,引路人的面容非常年輕,尚有嬰兒肥,一臉福相,紅芭想起自己忘摘鬥笠,便摘下,把鬥笠放在一邊:“街上的人我問過了,他們的态度平常,并不多關心統治者是誰,隻是略問幾句,就沒再問了,對于我們的出身也并不在意。”

帶土說:“管那麼多幹嘛,要是誰反對,殺了就好。”

紅芭說:“平凡人人數衆多,你殺到天亮也殺不完。”

帶土笑道:“别小看我啊。”

佩恩天道回:“看來民衆沒有什麼意見,紅芭,你最近再關注一下。”以長門、佩恩如今的樣子,已經不方便再出現在民衆面前,小南忙着其他事物,她也可以用紙作的蝴蝶收集消息,帶土是個神秘主義者,紅芭則踱在最平凡的街頭巷尾,她也比較喜歡做這個,佩恩天道接着道:“山椒魚半藏和他族中要人的屍首,便由你來送葬吧。”

說完他側身讓開,紅芭便看見他身後躺着四位屍體,當中一人已到中年,男性,平躺着,臉上帶着過濾毒濕水的鋁合金面罩,金發及腰,左臉上一道豎着的疤;另一位是中年女性,身着忍服,面目和平;還有一具年輕男性的屍體,面容與中年男性有幾分相似;最後一具則長相醜陋,身體魁偉,脖子十分粗大,像得了甲狀腺腫的病狀。

佩恩天道按照順序介紹他們:“他們分别是:半藏,半藏的妻子,半藏的兒子,以及他們的護衛,一名傀儡師。按照我們國家的儀式,為他們停靈送葬,還是要費點時間的。如今他們已經不再尊貴,由我親自送葬不合時宜,就由紅芭來為其護送守墓,已是破格。”

紅芭初次月經剛過,來得不多,一開始隐隐作疼,到後來除了時不時洩出血水,惹她勤換棉條衣物以外,沒有多大事情。她氣血虛弱,面色晦暗,無華無彩,不血崩,少落紅,度過了男性世界為女性界定的——“她們最不吉利的時候”,生活就恢複了常态。後幾個月,也照時腹痛瀉來,隻因擔憂戰事,她也無心關懷自己。這個月,她月例也才剛過幾天,半藏沒有趕上吉利的時候,由她這樣陰氣頗重的女性,又身份并不高貴,來為他們送别,也算是頗有寓意的打擊,力度較大。

紅芭便正座叩首拜謝,用最繁複的敬語回答:“妾一定完成您贈予的任務。”佩恩點頭,紅芭起身。

紅芭卸下背後背的油桶,一直未被細看過的桶蓋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油膏,紅芭用指頭将油膏刮下,進行膏蔔——古時用油膏占蔔的方法,有詩雲:“聊将膏蔔驗新年”——佩恩天道張開雙手,欲攬天宮,高塔小範圍内,下起陣雨,紅芭拿出稱上的小杯,接了一些雨水,将杯水放在四具屍體前方,把指尖油膏點入水中,用油花占蔔吉兇:若是油花散開,則吉星高照;若是油花聚攏,則貴人相助;若是油花旋轉,則财運亨通;若是油花下沉,則謹慎行事;若是油花漂浮,則平穩無虞;若是油花破裂,則口舌是非。

遙想當年,紅芭的母親美都,信奉火之寺的柬語,在寺廟修行的僧侶中,學到了民俗占蔔吉兇的方法,雖然家中貧困少油,但隻要一有多餘油水,美都便接雨盛碗,點油入水,推測未來的一年是否順遂平安,田壟中或許豐收在望。美都的側臉已經在紅芭的記憶中模糊,紅芭突然在此刻,非常地思念美都,以至于無法自拔,紅芭當年照葫蘆畫瓢,學會這一招術,就得意忘形,常在新年之時,強于美都之前,自己先占拜天機,問米诮神,年幼的她用短小的手指插進碗裡清水中,以為自己能看破紅塵,不喧嚣于命運。

然而——紅芭在蔔吉兇之前,就确信自己不可能财運亨通,就率先撇除了這一可能,她專心緻志地琢磨,他們這一行人到底是無風無浪,還是幾波又起,誰想到:油膏溶于水中,慢慢化開,油花形狀圓滿,寓意吉利,顔色明亮清澈,意味光明前景,随即,油花開始無風自動地旋轉,轉速很快,讓人無法忽略,它們像乾坤圈一般旋轉,使香味油腥都多了一抹玄幻色彩。

紅芭呆愣愣地看着結果,禀告上司,說:“看來日後您将财運亨通啊!”

回頭一看,陣雨已停,佩恩幾人均已不見,小南将手散為一些紙片,紙片一半變為黑色,一半變為金色,長門還在原地,眼皮微顫顫地掀開,臉上多了一抹幽暗、病态的笑容:“好。”

帶土陰陽怪氣地恭喜兩聲,就托着下巴,繼續看洋戲。

紅芭立刻将碗水潑出窗戶,油桶蓋上,放在角落裡,由身份尊榮的亡靈引渡,占蔔結果最是靈驗。小南的紙張飛來幾大片,直接貼在了黑鐵牆壁上,嚴絲合縫地平鋪,數量很多,覆蓋面積很廣,一時間,這空間就貼上了牆紙——黑金相間,黑如袍,金如龍,牆紙浮現樊花花紋,旖麗妖豔,一朵朵長到天穹頂上;接着小南散開雙腿,化成片紙,紙點成金,自動折成數個“和同開珎”的圓形貨币,用作紙錢,裝飾在牆紙上。

按照葬禮規矩,需要有人挑着棺桶——盛放死者生前物品的桶——帶到墓地下葬,而這幾人的生前物品将會由佩恩繼承,所以無内容能用于下葬,死者将無物陪伴;而挑棺桶這一過程——紅芭背着油桶到處踏巷,已經算是冥冥之中替死屍挑棺桶、巡長街了,而且她還通身紅衣,着紅妝。所以那些巷裡商賈們總覺得紅芭有與他人不同的氣質,有甚通靈者甚至害怕與她對視。她就是攜帶着通身陰霾鬼氣,為前統治者頌禮。

高塔樓梯咚咚作響,有幾位沒有靈魂的家丁奉筆墨、披蓋上來,他們一點呼吸沒有,通身慘白,有人是被斬首而死,脖子上有大面積幹涸的噴濺式血液。到了高台,就一點生息也沒有地開始磨墨,磨出的墨,由羊毫的毛筆沾取,當中一名年輕女性家丁雙手捧着毛筆,膝行到紅芭身邊奉上;

另一位年輕男性家丁将手中的白色披蓋攤平在地,紅芭手執羊毫毛筆,趴到披蓋上,書寫大号的梵文文字——她一邊回憶曾經在佛具店裡念過的經文,寫過的梵文,一邊寫完了一整張披蓋的梵文,紅芭連寫四張披蓋,腦中還回憶着佛具店店長時嗔時怒,對她剛學經文時蹩腳的讀音發出叱喝的臉,她在佛具店打掃衛生幾年,也在店長的梵文化中浸染,不知不覺就娴熟于心,練達于筆。

紅芭揀取當中一張披蓋,把它蓋滿山椒魚半藏的全身,臉也蓋了進去,從此生人再不能直視他的樣貌;接着就蓋了他的夫人、兒子,最後蓋到那位樣貌醜陋的甲狀腺病侍衛身上,小南在這時喊了停:“等一等,停止最後一位屍首的葬禮。”

紅芭一驚,就立刻把侍衛的蓋被掀開來了,小南和長門互相一點頭,長門身手,手中激發萬象天引,将這一屍體引到他的面前,長門說:“我記得,他是一個傀儡師,而且實力不俗。”

小南道:“确實,我們不如将他的屍體做成修羅道,以便差遣。”

長門道:“好,但是要做些改造。”說這,他召喚出幾根黑棒,就把傀儡師渾身插了個滿遍。

帶土忍不住哈哈大笑。

紅芭見這幾人毫無仁心,自己就多念幾句經文,算作告慰他,接着将第四張蓋被收了起來,等過會一把火燒了。帶土故意做出幾個吹火遁的動作,好像要立馬打斷這個儀式,把他們都燒了,紅芭對他做個暫停的手勢,急地揮揮手,叫他别鬧了。

紅芭心累,幾名家丁搬來屏風,紅芭将屏風倒置,夾在死人和生人之間,紅芭盤腿坐下,做出盤佛珠、敲銅缽的動作,嘴裡開始叨念經文。在紅芭的意識海中,店長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兩人的身影漸漸重合了,她發現自己的人生是個循環的圈環,之前無意識間種下的因——學會了喪葬的禮儀,在幾年之後會結下理所當然的果。

一念念了一下午,禮成之時,帶土終于睡醒,一個火遁把他們的屍體全燒了,幾個家丁一并被他碾死,一塊兒火燒,空氣中充滿了人體蛋白質的味道。

小南剝下大面積的牆紙,收回到她自己身上,對紅芭說了聲:“辛苦你了。”

紅芭輕聲道,她的嗓子微啞:“不辛苦。”她幫小南收拾了一下高台,小南推着長門到了高台的更裡間去,幾人道别,隻剩她和帶土,燒人身的火焰在他們身旁熊熊燃燒,照得帶土的面具螺紋是一個一個翹着的嘴角。

紅芭說道:“感覺你不太高興。”

帶土說:“有點。”他的嗓子突然低沉,“我想起了她……”

紅芭以袖掩口,輕聲說:“是琳姐姐?”

帶土動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接着說:“不是,是我的奶奶。”

紅芭道:“哦對,你是你奶奶撫養長大的。”

帶土說:“倘若有一天她老人家壽終正寝,不知道還會不會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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