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錦不知道鄢容心中所想,隻是見他突然冷笑一聲,臉色實在是難看,一時也不敢再說些什麼。
鄢容不語,他便站在旁邊看着他。
半晌,鄢容将那茶盞放回桌上,看向聞錦:“虞家人現在還在外頭?”
聞錦點了點頭,“不光是虞家人,還有鐘家人也在。屬下回來時,看到外頭圍了不少百姓,都在看熱鬧。”
他湊上前,有些發愁:“您看要怎麼辦?那虞家人倒也罷了,隻是一介布商,關鍵這虞小姐是鐘家的兒媳,鐘家的老太爺先前是在京中給先皇當過先生的,恐怕......”
鄢容:“你想說什麼?”
“您要不...還是把虞小姐給送回去吧?”
聞錦也不知道他們家公子今兒到底是怎麼了,先是搶親,後又取消了紀小姐的生辰,這幾年他從未見過鄢容做出這等出格的事,但主子做事他一個當下人的又不敢細問。
他心知勸不動鄢容,不得已隻能打感情牌,他小心的看了鄢容一眼,帶着勸慰的口吻道:“況且,您也應當為虞小姐想想,新娘子大婚當日被搶走,日後該怎麼面對那些流言蜚語?”
話還未說完,鄢容便掀眸掃了他一眼,涼飕飕的,不帶絲毫情緒。
聞錦心下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好吧,看來他們家公子是打定主意不準備還人了。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若有若無的擊鼓聲,一下接着一下,聲音也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萦州刺史對外是個清官,自然要做足樣子,府邸直接設立在衙門後,幾乎是吃住都在裡頭。
那一聲接着一聲的鼓,應當是有人在擊鼓升堂。
這鼓聲實在是不小,想裝作聽不見都難,聞錦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眼巴巴的看着鄢容,滿眼都寫着“公子你看這該怎麼辦?”
鄢容收回視線,站起身來,“你去把虞家人送回去。”
“......那鐘家的人呢?”
鄢容隻是冷冷吐出兩字:“轟走。”
-
刺史府并不大,隻有前後兩個院子,虞清光便在後院待着。
那一聲聲的鼓縱然不甚清晰,但也傳到了她耳中。
煙景好不容易心靜了一會兒,一聽到這聲響,又開始慌了,她看向虞清光:“小姐,這是什麼聲音?”
虞清光默了片刻:“是鼓聲。”
衙門外的鼓便是為了上訴鳴冤,如今這個時候,趕在刺史下台擊鼓的,除了鐘虞兩家,基本上不會有其他人。
虞清光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她作為新娘子,在成親當天被上京來的欽差搶親,若是告上公堂,這算是強搶民女。
整個萦州都由刺史掌管,如今刺史下台,以鄢容使持節的身份,自然是他最大。當着使持節的面上訴使持節的罪行,分明就是無稽之談。
外面的鼓聲恐怕不是要升堂鳴冤,應當是為了她。
這麼一想,那滿桌的膳食忽然便沒了胃口,她将銀筷放下,站起身來,朝着外面推門而出。
方才那個子高挑的婢子就在門外守着,聽見身後傳來推門聲,她轉過身來。
眼看着女子擡起腳要邁過門檻,她微微一愣,上前一步,将虞清光堵在屋中:“姑娘,公子吩咐了,您不可出這間屋子。”
“......”虞清光愣了一瞬,有些難以置信:“他是要囚禁我?”
婢女低頭不語,卻并未有動身的意思。
虞清光視線透過那婢女落在外頭站着的府衛上,心知這刺史府上下都是鄢容的人,硬闖出去自是不可能,她還沒那個能耐跑過這些人。
況且這些人隻是聽命于鄢容,她也不該為難她們。
虞清光收回視線,再次看向那婢女:“麻煩把你們公子請來吧,就說我有事要見他。”
那婢女并未開口,而是在垂眸思量。
先前公子吩咐時,特地交代了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想來是十分在意這院中的姑娘。這姑娘既然開了口要見公子,她也應當先去禀報。
婢女想了片刻,便擡眸看向虞清光,屈膝福禮,“姑娘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向公子請示。”
煙景能跟在虞清光跟前伺候,自然是比旁人機靈一些,先前是被那砍頭的消息吓到,這會兒多少也緩過神來了。
她看着虞清光同那婢女的談話時神态,終于是意識到了貓膩,她連忙湊到虞清光身邊,小聲問道:“小姐,你難道認得那位使持節?”
虞清光沒有隐瞞:“認得。”
那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怪不得她們家小姐會如此淡然,甚至連送的晚膳都是她們家小姐愛吃的,還有方才那婢女恭敬的态度,恐怕她們家小姐與那使持節關系還不簡單。
煙景一時間有些好奇,先前那股慌亂早已被她抛到了腦後,喋喋不休的圍着虞清光追問:“可小姐,你常年在萦州,怎麼會認識上京的使持節?他又為何要将你帶到這裡?”
虞清光這會兒心情不佳,也分不出精力給煙景解釋這些,她閉上眼,兩手揉着太陽穴,還是耐心開口道:“都過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見虞清光面色确實是不太好,煙景便閉上了嘴,湊上前去親自給虞清光揉捏。
那婢女效率也快,前腳剛走,不過片刻,便又折回來。
她在外頭叩了叩門,輕聲道:“姑娘,我們家公子來了。”
這話顯然是給虞清光提醒的,随着推門聲落下,虞清光連忙站起身來,頭也沒擡,對着門外垂眸福了一禮。
“民女見過大人。”
鄢容一進來瞧見的便是這副模樣,女子立在軟椅前,穿了一身豔紅的嫁衣,低垂着眉眼朝着他福禮。
無論是身型還是姿态,都和四年前如出一轍,就是身子不如先前那般單薄瘦弱,風一吹立刻便倒似的。
聞錦跟在鄢容後頭,乍一瞧隻覺得那女子身型頗為眼熟,仔細想來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像誰。
鄢容不說話,對面的兩人便保持着垂眉的姿态不語。
屋中寂靜的可怕,更甚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半晌,鄢容先是往前走了兩步,開口道:“擡起頭來。”
那聲音淡漠的聽不出絲毫情緒。
虞清光頓了頓,這才緩緩擡起頭,看向面前的人。
“!!”聞錦眸子猛地瞪大,驚呼聲幾乎是脫口而出:“紀...紀...!!”
話都還沒說完,他才驚覺失語,連忙惶恐的捂住了嘴,後退兩步去偷瞄鄢容。
相較于他,鄢容倒是冷靜許多,他視線一動不動落在虞清光身上,眸光疏淡,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聞錦又往右邊挪了挪,确保自己能将鄢容的表情收進眼底,可那眸中的震驚絲毫不減,繼而又閃過一絲了然。
他就說麼,此番搶親果然是有原因的,他們家公子豈會是那等孟浪子弟又薄情之人,這分明就是癡情一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