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光搖了搖頭,“淺橋走之前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煙景搖了搖頭。
虞清光思忖片刻,吩咐煙景道:“你去請示鄢容,就說我要再寫一封信讓你送出,不必讓聞錦跟着。”
煙景搞不懂虞清光的意思,怎麼前腳問她要不要去送信,她搖了頭,後腳便又說去送了。
隻是她也沒問,轉身去了主室敲門。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煙景折回偏室。
她驚喜道:“小姐,大人答應了!”
虞清光也跟着面色一喜,連忙吩咐道:“把你衣服脫下來,給我挽個和你一樣的發髻。”說着,她擡手解開自己的衣襟。
煙景這才回過神來,難不成她們家小姐要扮作她的樣子去見鐘才子?
她并未立刻動身,而是遲疑道:“小姐,這樣可行嗎?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虞清光催促:“不行也得行了,速度快點。”
煙景雖說小她幾歲,可身量卻和她差不多,若是兩人穿同樣的衣服,約莫是可以以假亂真的。
兩人快速收拾了一番,虞清光換上了煙景的衣裳,挽了和煙景一樣的發髻,她生怕被人看出來,還又多穿了一件披風。
早春夜裡冷,官家的婢子外出穿着披風也不是怪事。
虞清光叮囑了幾句煙景莫要露餡,便推門走了出去。
她并不太熟悉刺史府,但上次因着燒了後院,淺橋帶着她走了一回,便大概記住了。
外頭守門的人聽她是送信的,朝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許是想起方才剛出去過一回,便也沒起疑,便放她出去了。
虞清光走出刺史府,外頭的擊鼓聲便越發清晰。
她在萦州畢竟也住了四年,早已輕車熟路,她拉緊了披風,朝着府衙的方向小跑過去。
街上靜谧無人,穹頂彎月高懸,一抹纖細的身影急急穿過街道,清輝落在她發頂,像是一層白霜。
鼓聲混着輕淺的腳步聲,竟是意外的和諧。
遠遠望去,一座府邸矗立,門口個立着兩尊石獅子,牌匾上落了金晃晃的四個大字——萦州府署。
燈籠下,台階外圍着削尖的圍欄,裡頭豎着一面足有一人高的紅皮大鼓。
一人立在鼓前,身着一襲單薄的白衣,舉着鼓槌重重砸下。
他宛如人偶一般,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擊鼓,鼓皮被敲動,發出陣陣嗡鳴。
月光落在他身上,白衣如雪,不染半分塵埃。
虞清光連忙提着裙側,跑上台階:“子盈!”
鐘子盈正擊鼓的手一頓,猛然回頭,看向正朝着自己跑過來的人。
微微愣神之後,便是莫大的狂喜,他扔下手中的鼓槌,将虞清光擁入懷中。
他抱的用力,便是連頭都埋在了虞清光的頸窩,連聲音都欣喜的顫抖:“扇扇......”
虞清光被他抱住,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她心中惦記着事情,也知自己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便又快速拉開鐘子盈。
她擡手解開身上的披風,披到鐘子盈身上,“你沒事吧?”
視線從鐘子盈身上快速打量過,衣服換了,頭發也洗了,還帶着微微的濡濕,隻是眼底泛着青黑色痕迹,略有些憔悴,似乎許久沒睡過。
鐘子盈由着虞清光為她系上披風,卻是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扇扇,我就知道你會出來找我,那信裡寫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在虞清光的認知裡,鐘子盈一直都是個溫雅和煦的人,待她禮數周全,從未像今天這般失态。
她向來都知道鐘子盈對她的心意,她也是真心要同鐘子盈成婚,好好過日子的,但世事難料。
虞清光抿了抿唇,眸中浮現一抹歉意,将手抽出,“對不起子盈。”
“我這次來見你,也是想要同你當面說清楚。抱歉...是我辜負了你,現今我名聲狼藉,難以再許你真心,你還是......忘了我吧。”
鐘子盈蹙起眉頭,有些難以置信:“什麼?”
虞清光低下頭來:“......對不起。”
鐘子盈哪裡不知虞清光的意思,大婚當日被搶親,還被困在刺史府,虞清光的處境自然萬分艱難。
他看得出虞清光的這身打扮,恐怕也是偷偷跑出來見他的。
鐘子盈心中翻攪,隻覺得難受,他握住虞清光的手臂,“扇扇,你同我走,我帶你去上京,我祖父乃是先帝的老師,定然會為你讨個公道。”
沒有怨恨她,也沒有诘問他,而是要為她讨個公道。
虞清光聽的鼻尖一陣酸楚,可她并未應答,而是搖了搖頭。
鐘子盈要她上京,并非不是不行。
可她若是就這麼走了,尚且留在刺史府的煙景怎麼辦?鐘家人怎麼辦?她爹娘又怎麼辦?
她不想把鐘子盈牽扯進去她和鄢容的恩怨中,若是鐘子盈執意這般,隻會惹怒了鄢容。
譽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鄢容又深受太後寵愛,俗話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可,真的與庶民同罪嗎?虞清光不信。
像她這般的百姓,還是遠在皇城外,命更如草芥一般,是生是死不過是太後一句的話事。
她不能讓鐘子盈冒這個險。
虞清光擡眸,看向鐘子盈,眸色認真:“子盈,多謝你為我着想,可我不想再拖累你,我與鄢容他,四年前便已經相識。”
四年前......
鐘子盈知道虞清光的流言,先前虞清光便問過他,是否介意自己當年的那些過去。
他隻是搖了搖頭,說不介意。
卻不想,那過去竟是與鄢容有關。
虞清光見他愣了神,便抿了抿唇,再開口時,語氣便鄭重許多,“子盈,你有經天緯地之才,你該拜官入仕,今後定會前途無量,不應為我如此的。”
她掙脫開鐘子盈握着她手臂的手,勸慰他:“天冷了,你快回去吧。”
鐘子盈認識虞清光許久,心知她這般作為,已是下定了決心。
他與虞清光,本該歡喜成親,一同奔赴上京。
若是封官加爵,他便會為虞清光争個诰命,若是落榜,他便帶着虞清光回萦州,兩人和和美美,舉案齊眉的過日子。
但如今,一個鄢容,便将他和虞清光徹底拆散,甚至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力反抗。
鄢容他是皇親國戚,尊貴無比,而他隻是一介布衣。
鐘子盈擡眸,迎上虞清光的視線時,似乎是決定了什麼,對着她點頭:“好,我答應你。”
接着,他又補了一句:“扇扇,你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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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回到刺史府的,外頭冷風刺骨,她沒了披風,隻能搓着手臂回去。
先前出門時,在門口守着的府衛已經不在了。
虞清光心中一跳,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垂下頭,盡量将自己的面容掩在陰影下,生怕别人看到她,急匆匆的回到院中。
院中燈火通明,遠遠的便能見到那閃爍的燈籠。
燈籠下,好巧不巧正站着三個人影。
立在最前面的人,身型颀長,自然便是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