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丹啞口無言,大吃一驚,“柳廂小姐,若是我們一經發現,肯定會被當成奸細一刀砍死的,到時候人多勢衆,我們怎麼可能打得過大睦軍隊?屆時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我們可有好果子吃了!”
妙語撫撫腰間纏繞的金銅長鞭,重重地點頭,以行動附和卷丹的言辭。
俞冠楚沉思片刻,同意卷丹提出的猜測,輕聲道,“柳姑娘,卷丹姑娘所言,并非不可能。假使我們不能平安無虞的做到位,這所謂的送火藥的好心,還是先收一收較好。”
柳廂撅起嘴,頗覺自己的一心好意不被人所認可。
她歎息一記,搖搖頭,又點點頭,“你們放心,我們送火藥炸彈給大睦軍隊,絕對不會露出一點線索使他們知曉我們身份的。”
“等下我會就地制作一隻紙鸢,上面畫一些圖案,能叫大睦軍隊看清何意,到時再扔出幾個大核桃,讓爆炸引起他們重視,等他們過來查看時,我們四人全部都扮成稻草人。他們發覺我們的好意後,會帶走火藥,并且根本不知道那玉米地裡的稻草人就是活生生的人。如此,我們既能完成任務,也可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衆人緘口不語。
須臾,凝睇遠方玉米地的俞冠楚皺眉蹙額,壓低聲音道,“柳姑娘,依你所言,這大核桃是非送不可了?”
柳廂斬釘截鐵,點頭,“千裡迢迢跑來邊境,自然是要助大睦軍一臂之力的。”
俞冠楚的黑眸愈加黑了幾分,他鼓動喉結,幽幽然道,“柳姑娘,你且看,那玉米地裡的稻草人是用什麼制作的?”
衆人心道,稻草人除了用稻草制作,還能用什麼呢?
風情寨三人循聲瞧去,三個人六顆眼珠子仔細看定後,皆不可避免的渾身一悚,大為震驚。
玉米地裡橫七豎八插着的幾株稻草人扭曲着奇異的姿勢,身着破敗的銀片甲胄,甲胄上雕刻了雪花的印記,甲胄外面插滿焦黃發灰的草葉,内裡……内裡居然還穿有尋常人都會穿的裡衣。
更詭怖的是,裡衣之下,還有發白發灰的皮肉……
等等!
那些“稻草人”根本不是稻草人!
而是被斬斷頭顱的朔雪國俘虜的屍身!
三人目不轉睛盯着那些血水幹涸,肢體僵硬的“稻草人”,胃裡忍不住翻江倒海,要連聲嘔吐出來。
柳廂詫異眼前的景象,但細細一想又覺得無可厚非。
大睦朝軍隊抓住了朔雪國的士兵作為俘虜,他們當然有處置對方的權利,隻不過把無頭屍體插在木樁上當驅趕鳥獸的稻草人,略略滲人。
如此計謀,不知是哪位大角色搗鼓出來的。
原本以為身形清癯,手無縛雞之力的俞冠楚會比她們風情寨的女土匪更恐懼這種讓人夜不能寐的惡心畫面,豈料扭頭一瞄,俞冠楚身長玉立,負手不動,眼睑抖也不抖,一臉波瀾不驚的表情。
柳廂驚訝,脫口而出,“小郎君,你不覺得此舉實在是惡心至極嗎?”
“成王敗寇,自古便是。”
俞冠楚目露不屑,習以為常的模樣,他斂暗眸光,語重心長道,“天下亂象頻頻,多國交戈不休,戰争無可避免,大睦軍如此對待朔雪國的士兵并不是壞舉。柳姑娘,你能想象朔雪國如何對待我朝俘虜嗎?他們的殘忍手段不勝枚舉,令人發指。”
柳廂一震,心口猛痛,她啞然,“我并非此意,常言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郎君,我亦是因為心系天下,才出此下策跑到邊境來送火藥,我一樣希望大睦朝世代安甯,無災無戰。”
俞冠楚凝望柳廂的眉眼,負在身後的雙手暗自成拳,他撇開臉頰,“柳姑娘,我明白,我明白你對大睦朝的忠心。隻是這忠心易有,表現忠心的機會卻不可多得。”
“機會不可多得,那麼我便創造一個機會。”
柳廂粲然淡笑,“我此番離開風情寨,是下定決心要把我做的大核桃送出去的,假如一天完不成任務,我就一天不回風情寨。”
她笑了笑,唇紅齒白,“小郎君,你不必勞心費神,隻需要按照我所言去做便可。”
俞冠楚的俊顔籠罩在樹蔭下,他扭緊拳頭,下定某種艱難的決意,躊躇半晌,方道,“或許,柳姑娘是對的。”
或許,對錯與否也得去親自試上一試罷。
四人商量一番,還是認可柳廂的辦法。
柳廂從馬車裡翻出事先準備的制作紙鸢的工具,心靈手巧的她沒幾下就紮出一隻半人高的白色紙鸢。
俞冠楚則折了一隻樹枝,蘸了點磨碎的青草汁在紙鸢上提了寥寥幾字。
大意為,此為忠心愛國之舉,非不良,非奸邪,非圖謀不軌。一車炸彈送于我軍,請笑納。
柳廂看不懂俞冠楚寫得是什麼,又怕俞冠楚表錯意思,自己拿過樹杈在紙鸢上畫了一串故事連貫的圖案。
她沒畫人,而是畫了一個個長着簡略手腳的“大核桃”。
大核桃是誰“生出”的,大核桃怎麼跋山涉水“找來”的,大核桃的真心天地可鑒,最重要的是,大核桃的“使用方法”。
如此雲雲,畫了一紙鸢。
看着柳廂繃緊小臉,一本正經,奮力畫圖的模樣,不知為何,俞冠楚心底油然出一股莫名的洶湧情緒,似潮似浪,平息不盡。
他蹲在柳廂身邊,幫對方擋去一半的烈陽,不知不覺間,兩人的烏黑發絲偷偷地在半空纏成一绺兒,迎風擺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