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送水墨折扇一品俞郎芳澤(二)
(蔻燎)
俞冠楚微愕,趕忙立身站直,快走幾步前去開門,門扉敞開,入目仍是一襲暗青色男裝的柳廂。
柳廂腰攜剪水銀練彎刀和禦賜腰刀,意氣風發,笑容晏晏,一股子撲面而來的飒爽英氣。
她昂首挺胸,目若懸珠,唇紅齒白,神采奕奕,俨然一位萬中無一的絕世佳人。
朝前遞了一下手中的沉香木托盤,托盤上堆滿了幾碟香氣撲鼻的精緻糕點,還有一壺清茶。
柳廂見門打開了,毫不客氣地跨步走進來,以手肘使勁把門給推了回去,關得嚴絲合縫。
她笑道,“俞郎可真是刻苦啊,不如我來給俞郎‘紅袖添香’,如何?”
把糕點和清茶擺放在書案一角,柳廂邊環視書房周遭,邊嘟嘟囔囔着,“俞郎的書房如此寬敞漂亮,陳設雅麗,倒顯得我在風情寨為你布置的小書房略微小家子氣了……你餓不餓?吃一些點心吧。”
一聽到“風情寨的小書房”幾字,俞冠楚便想起被困在土匪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卑微日子,他抑制不住地心緒一跳,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爆開在心底,抹塗不去。
他回過神來,才恍然看見柳廂已經大大咧咧坐在他的椅子上,捏起一張宣紙左看右看,興緻勃勃。
俞冠楚道,“夜已深了,為何不早早安歇入睡?”
柳廂擡目看他,反問道,“你不也是沒有入睡嗎?”
俞冠楚走至書案,拿過柳廂手中的宣紙,鋪放在一旁,歎息道,“阿廂……”
“俞郎,你坐下繼續,我不打擾你。”
柳廂搬過另一椅子,拍拍椅面示意俞冠楚坐下,俞冠楚默不作聲地坐在柳廂身邊,依舊下意識保持着君子距離。
正欲啟唇言語,嘴裡突然塞進一塊芳香可口的深綠色糕點,入口清苦,澀中帶甘,不過分甜膩,不過分酸苦,别有一番清新脫俗的味道。
“阿廂,這是何物?”以前仿佛不曾吃過。
“抹茶綠玉糕,是将新茶研磨成細粉,再與白面粉和成綠呼呼的一團,放點饴糖調些甜味,如此,還能故意保留茶葉的微苦,吃起來不齁嗓子,與清茶就着,越品越香。俞郎以為如何?可合你的心意?”掃見俞冠楚面上一絲柔笑,柳廂頗為自豪,自信滿滿地解釋出來。
探頭看着俞冠楚完美的側顔,心神馳蕩,無法遏制。
俞冠楚聽完柳廂的話,倒了杯清茶滾喉咽下,輕笑道,“沒想到,阿廂不僅擅長練武,還會做糕點,我以為,阿廂不喜下廚房的。”
“人吃五谷雜糧,就得會基本的烹饪手法,我雖學藝不精,會得不多,但總歸出門在外不會餓死自己……那,俞郎你會下廚做飯嗎?倘若會,我想親口嘗一嘗俞郎的手藝。”
“略通一二。”俞冠楚道,“和阿廂一樣,隻會簡單的一些。”
“那日後,我必要嘗嘗俞郎的飯菜。”
“嗯。”
兩人談笑風生,不知不覺間把抹茶綠玉糕吃了一半,亦将清茶全數喝光。
柳廂将托盤擱遠點,神神秘秘從胸口掏出一件物體,背在手後,指揮着俞冠楚閉上眼睛,待她喊完三個數再睜開看。
俞冠楚不知所以,但見柳廂興緻高漲,也不好拂了對方心意,乖乖地閉緊黑目,纖長的睫羽傾蓋而下,在眼睑下方投落出淺淡的陰影,微微顫動。
“一!”
“二!”
“三!”
一語未罷。
“唰”的一聲脆響,一道清涼的微風撲到面龐之上,癢癢地,如同幾隻看不見的透明小手在摩挲腮頰,使人心湖漾蕩。
“俞郎,睜開眼睛!睜開睜開!”
柳廂的聲音近在咫尺,仿佛貼在耳畔細語,又仿佛長在了腦子裡似的,揮之不去。
眼縫緩緩掀起,視線明晰,眸光落定在柳廂身前,不,應該是落在,柳廂身前的一副展開扇面的素錦軟帛水墨山水折扇之上。
喉頭滑動,欲言又止。
沁香馥郁的檀香木做扇骨,素雅至極的水色軟帛做底,扇面之上繪有精美壯麗,意境隽永的盛世山河。濃淡相宜,黑白得當,疏密适度,一筆一墨,一皴一擦,一揉一壓,無一不昭示着它的獨一無二,絕妙之美。
恢宏大氣,磅礴意勢。
檀木的幽香絲絲縷縷襲入鼻腔,無處躲避。
俞冠楚瞳孔一張,偏偏頭不知所措,實話實說,有那麼一霎時,他心跳加速,“砰砰砰”地瘋狂躍起又下跌,好像那顆躁動的心髒要從他胸膛處蹦出來,蹦到柳廂心裡去。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從未。
俞冠楚不覺開始深思他與柳廂之間似有若無的感情到底是屬于哪一種。
是曆經黑衣刺客的救命之恩,還是共赴軍營的生死之交,又或者是那一場荒誕不經的婚姻下的……夫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