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駐守揚沙關的大睦軍裡居然有人能做炸彈?豈非欺人太甚!”負手于後,盯着地圖的沙山行,眉間一蹙,随手摔碎一杯瓷盞,怒不可遏。
沙戎樓道,“父王,孩兒已将那名會做火藥的女子刺了‘烏夜啼’之針,倘無解藥可醫,她必然死去。”
“如此甚好,戎樓,本王聽聞大睦朝派了木逍遙和付庚重前來,還有其他随行的将領,想來,咱們的戰争一時半會是結束不了了。”
“父王,你意下如何?”
“西落國長久與大睦朝不和,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何不同他們聯手攻打大睦朝,若赢了一俱瓜分,若輸了……不可能輸!”沙山行冷笑,眉心皺出幾道深刻的紋路,他眯縫眼仁,朝殿外喝令道,“來人!筆墨伺候!”
夜綢遮天,星雲如練,風聲如泣如訴。
風城,柳廂的居所。
卷丹和妙語日夜照顧昏迷的柳廂,茶飯不思,眼核紅腫,面色憂慮。
月半胧,喬瓊,喬玑幫着打下手,幾人輪番啜泣,祈求上蒼讓柳廂早早醒來。
一屋子人将柳廂的床榻圍得密不透風,目不轉睛看着那眼圈烏紫,嘴唇發黑的人兒,心底的石頭怎麼也落不下地。
卷丹捧着藥碗,妙語用小勺一點點喂柳廂喝下,兩人蹲在床邊,淚眼汪汪。
月半胧明白需要靜養,喊上喬瓊,喬玑先回屋安寝,待天亮再過來守候,正好可白日裡去駱彌長那拿一些新鮮的藥。
幾人商量好,在卷丹的肯定下,輕手輕腳關門走了。
一出門,三抹身影俱是一震。
院落裡的牆上竟蹲着一道黑影,一旁的牆面下也站了一道白影。
鎖睛細瞅,竟是付将軍和狐珈軍師。
月半胧納悶至極,與喬瓊喬玑交換眼色,逐一福身施禮,軟聲道,“付将軍安,狐珈軍師安。”
付庚重“嗯”了一聲,囑咐她們快快回屋睡覺,眸子繼續片刻不離地盯着屋裡的燈火。
狐珈則抿了抿唇角,略一點首,并未出言。
見眼前兩人皆不願意搭理她們,月半胧扯扯嘴巴,無奈一笑,安安靜靜地掠過院子大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三名罪臣之女前腳剛走,付庚重後腳就跳下土牆,邁開步子跨向渾身霜白的狐珈,扭扭脖子,摩拳擦掌道,“狐珈軍師,夜色已深,何以不回屋安眠?在此處待着意圖做什麼?本将軍竟不知作軍師的人,夜裡也這般精神飽滿?”
“賞月。”
銀狐面具下的嘴唇牽出似有若無的淺笑,“付将軍不也一樣,久久不去?”
擡頭一掃黑蒙蒙的天穹,哪裡有月亮可賞?
付庚重一拳頭擂進土牆,大有恐吓之意,“狐珈軍師,本将軍前幾日似乎告知于你,離柳師父遠一點,你為何不聽?别以為大将軍器重你與松鶴軍師,本将軍就會忌憚你,你若一而再再而三地貼上去,小心本将軍用拳頭叫你知道什麼是安分守己,什麼是軍營規矩!”
“付将軍此意,恕狐某不大明白。”狐珈瞥視付庚重在土牆上砸出的深坑,搖搖頭,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樣,語調輕緩。
付庚重擰蹙粗眉,惡聲道,“你對柳師父動了歪心思,打量本将軍看不出來?本将軍知道柳師父喜歡他夫君俞冠楚那一挂的柔弱小白臉,偏生你的氣質跟那俞冠楚幾乎一模一樣,也難怪柳師父對你青睐有加……”
“付将軍所言,狐珈恐是受不起。”
狐珈幽幽笑道,“對于你口中所說的俞冠楚,狐某不知他到底是何模樣,便不必多言。不過,有一件事狐某覺得有理由告知付将軍,給付将軍一個清明解釋,以免付将軍日日燒心,夜夜難寐。”
好奇心被輕而易舉地激起,付庚重湊近幾分,壓低喉嚨道,“何事?”
狐珈莞爾,逐字逐句道,“狐某不才,得蒙柳将軍重視,成為教授柳将軍兵書謀略的‘師父’,狐某知道付将軍曾拜柳将軍為師,學習火藥秘術,如此一來——付将軍是否應稱我為一句‘師公’?”
“……你找打!”
再反應遲鈍,付庚重也透過狐珈面具底下深邃的黑目明白是何意思,心高氣傲的他頓感恥辱,拳頭捏得硬似鐵塊,強制壓抑胸膛奔蹿的火氣,瞪着狐珈,“你敢不敢在柳師父面前說出這些話?讓她好好看一看你是多麼狡詐陰險的虛僞小人?”
“我何處說錯了?難不成按輩分而論,付将軍不該喚我一聲‘師公’嗎?哦,原來,付将軍也不是誠心實意認柳将軍當師父的吧,如此倒也說得通了。待柳将軍醒來,我會一字不漏原封不動地告訴她真相,叫她日後收徒,須得擦亮眼睛。”
“狐珈軍師!你别欺人太甚!君子動口不動手,本将軍不是君子,盡可能會動手收拾你。你再惹本将軍——”
“習武之人,恃強淩弱,不尊師重道,不心存善念,柳将軍醒來得知一切,怕是會高看付将軍一眼的。”
“……”
付庚重一刹那身體裡的怒火碰上滾油,燒得噼裡啪啦,赤焰濤天,成野火燒不盡之勢。怒目圓睜,周身震顫,恨不得一腳踹飛眼前笑意綿綿的狐珈。
他恍然大悟,狐珈果真對柳廂有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痛恨自己發現這一點,更痛恨自己不是俞冠楚,沒有資格去阻攔旁人散發的暧昧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