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蒼穹下墜黑雪霜衣護懷中
(蔻燎)
光陰似水,倏然潺潺流淌,十五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彈指一揮間便一掠而過。
數日未能認真安睡的卷丹和妙語趴在屋裡的軟榻上小憩,月半胧,喬瓊喬玑去駱彌長那取藥。
付庚重和阿陣在校場上操練士兵,木逍遙時不時去找婁密的麻煩,松鶴在阿灰阿蔔的伺候下飲茶讀書。
柳廂的小院落裡空空蕩蕩,土牆間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襲霜雪降落般的素白衣袍蹁跹入内,步伐靜谧,身形高挑。
小心翼翼掀開一絲門縫,走進正屋,許是聲音不大,卷丹與妙語長久疲憊,未曾發覺。
落座在床沿,居高臨下注視柳廂面色好轉的容顔,喉結一滑,欲言又止。
平素身強體健,氣血充足的剽悍女子,揮動彎刀肆意潇灑,活躍不羁,卻在“烏夜啼”的折磨下瘦削了一大圈,腮頰凹陷,發絲無光。
探手去拂對方鬓角的碎發,細語呢喃,“柳将軍。”
床上的人兒眉宇一聳,眼睑顫抖,蒼白的雙唇微微啟開,奈何她如何動作眼睛也睜不開,她搖搖頭,額頭汗珠密布。
喉嚨一動,“娘,爹,我回不去了……俞郎,俞郎,我在揚沙,揚沙關,我……”
狐珈聞言,臉色愀然一變,嘴唇繃直,情不自禁握住柳廂薄汗淋漓的手,溫聲安慰,“别怕,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别怕,我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俞郎,俞郎,好黑,這裡好黑啊。我……是不是下地獄了?”
“沒有,你永遠都不會下地獄的。你這樣的好女子,怎麼會入地獄呢?”
“為什麼這麼冷,好冷,好冷啊,下雪了?是下雪了……好多黑色的雪,黑色的雪,都,都,都不會融化……”
“……”
狐珈見柳廂仍是昏迷不醒的狀态,嘴裡胡言亂語,心情複雜。
端過桌上的清水,拿瓷勺一口一口地喂柳廂喝下,柳廂幹涸的嘴巴觸碰到溫熱的白水,突然不鬧不叫了,閉着眼睛乖乖地咽下去。
喝罷清水,狐珈欲找些藥來喂,但見藥碗空空如也,一滴藥汁也沒有,起身想去尋駱彌長,手腕赫然被一股勁頭不小的力量給緊緊攥住。
一飄飄搖搖的聲音自下而上地晃進狐珈的耳膜,“别走,俞郎,别走啊……陪陪我,這裡好黑,都是雪,黑色的堅硬的雪,像刀,像劍,像一柄柄鐵-槍,我,我想……”
“柳将軍。”
“抱我,好冷,真的好冷啊,下雪了,冷死老娘了……”
狐珈垂首看定抓着自己手腕的一隻煞白的手,緘默半晌,下定某種決心,回身靠近柳廂,傾身抱住對方輕輕抖動的身軀,伏在耳畔道,“嗯,不走,我不走,抱着你就不冷了。”
目仁垂直向下,停駐在柳廂少了恣意張揚,多了柔和乖巧的臉龐之上,鬼使神差的,心旌搖曳,狐珈無聲地在柳廂額頭印下一吻,宛如羽毛輕盈,癢極了。
就這樣靜靜地抱在一起,柳廂散了一場高熱,全身滾燙如碳,濕漉漉的汗液浸濕衣衫,待她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入目是卷丹和妙語關切的眼神,守了半日的狐珈已然悄聲離去。
卷丹喜極而泣,落淚漣漣,忙道,“小姐,你終于醒了,吓死我們了!”
妙語給柳廂端去一杯茶,眼眸紅潤,“小姐,我們害怕。”
撐着腰身坐在床上,徐徐吐氣,柳廂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一副大病初愈的憔悴樣子,她強行拉扯一絲笑容,打趣道,“怕什麼?我怎麼可能死?别怕别怕,我這不活得好好的。”
話音一休,月半胧等人攜着從駱彌長那得到的新鮮藥物回屋,瞧見柳廂坐了起來,歡歡喜喜地蹦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候。
月半胧把藥末用幹淨的清水調了調濃稠度,準備喂柳廂喝,“柳将軍,你醒了可太好了,你不知道你病了這十五日,風城上下都死氣沉沉的,木大将軍和付将軍們訓練士兵練武皆嚴格不少,誰都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惹木大将軍和付将軍生氣……哦,對了,還有,我們方才去駱軍醫那取藥,回來的路上撞見狐珈軍師了。”
喬瓊肯定地點頭,接口道,“柳将軍,狐珈軍師對你的病情也是一直心系不下,剛剛他定是才從你屋裡出來的。”
對此,卷丹和妙語給了答複,“小姐,你醒來之前,狐珈軍師的确守在你床邊,隻不過不知他一個人陪了你多久,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悄悄地推門出去了。”
喬玑笑道,“狐珈軍師和付将軍兩個人一人守一天,有時候若是碰一塊兒了,還會發生小口角呢!柳将軍,你不知道狐珈軍師看起來文質彬彬,溫和有禮,但是他能一句話堵死付将軍,付将軍經常被氣得砸牆,又不敢胡亂動手,哈哈哈哈!”
喬瓊見自己妹妹笑得肆無忌憚,提醒一下,“喬玑,小聲點,别讓阿陣校尉他們聽見,他要是知道了會即刻告知付将軍的,不能讓付将軍讨厭我們。”
聽着幾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談話,喝完苦滋滋的藥後,柳廂咋舌,狐疑不已,“什麼?狐珈軍師會跟付庚重對嗆?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