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馬瘟疫席卷風城人畜遇危(一)
(蔻燎)
狐珈一愕,心念微轉,定了定神,“付将軍,駱軍醫見我胸前所戴金佛與世人不同,便與我言語幾句,不知不覺談起了付将軍幼時的小字,清一……付将軍,難道駱軍醫說得有假?”
付庚重神色凝結,抓着筷子不住地吃肉,瞥視狐珈,語氣不容置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容不得軍師你來打探。日後,還請狐珈軍師擺好自己的身份,切莫留心一些不該留心之事。”
“……”
眸珠移向對面不緊不慢喝酒的松鶴,狐珈抿一抿嘴唇,兩人四目相望,但笑不語。
這邊,柳廂,木逍遙和闫钰三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又是劃拳又是猜謎,鬧哄哄得不亦樂乎,不多時已然喝得爛醉如泥,趴在桌面上嘻嘻哈哈唱着童謠。
柳廂指着天幕一顆忽閃忽閃的金色星子,呢喃道,“阿娘嘞,阿爹嘞,娃娃乖乖嘞,穿綢緞,踏美靴,娃娃長大嘞,親親嘴,摸摸臉,娃娃洞房嘞……”
“噗嗤”一笑,闫钰對着柳廂勾肩搭背,一點沒記起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他将滾燙似火的俊臉遞到柳廂面前,笑靥朗朗道,“好聽,好聽,嘿嘿嘿,柳将軍還會唱歌,真是全能啊。”
柳廂盯着近在咫尺的闫钰的臉,渾身一抖,下意識推開對方,佯裝醉得不省人事,嘴裡胡扯,“本将軍不僅會唱歌,還會跳舞呢?”
“哦?末将有幸一觀嗎?”
“沒有。”
“……”
木逍遙抱着酒壇昂起下巴朝肚子裡倒酒,搖搖晃晃地抹了把嘴,一開口,濃烈的酒味就襲人面目,他笑道,“天上一顆星,地下一個人,星星堕墜,人命殒沒,星星就是人的魂靈,星星就是人的魂靈。阿爹遠天涯,女兒駐海角,夜夜望天,每每失落,期盼爹爹早早歸家,期盼爹爹早早歸家。”
闫钰的興趣被木逍遙的歌謠引了過來,眸仁一亮,“木大将軍,這是什麼歌?仿佛不曾聽過。”
“我女兒木珥瑤為我特意編的……我常年在外征戰,時常數年回不了家,她從出生見過我的次數屈指可數,屈指可數啊……”一談起愛女木珥瑤,木逍遙竟不再自稱“本将軍”,可見他确是對親女兒疼愛有加。
闫钰啧啧道,“木大将軍之女必定文武雙全吧。”
木逍遙笑容燦爛,滿面紅光,“非也,珥瑤不喜武,她性子安靜,極擅琴棋書畫,本将軍之前有心将她嫁與忠國公之子俞冠楚,可惜……中間發生了一點小插曲,不知她能不能得償所願。”
聽見“俞冠楚”三個字,喝得迷迷瞪瞪的柳廂猛然将腦袋自桌子上拔起來,左顧右盼尋找記憶裡的一抹白影,苦尋無果,癡癡道,“俞郎?俞郎來了?他在哪?他是我的,他是我一個人的!”
身後的卷丹妙語眼瞧柳廂口無遮攔,要越說越多,沖過來捂住柳廂的嘴。
兩人默契地把柳廂哄了一通,令其靜下來,随後對木逍遙,付庚重,狐珈等人告别,準備連拖帶拽把柳廂拉回去睡覺。
木逍遙臉色複雜,似乎記起某件事,嘴邊的胡子抖動無休,默默準予卷丹和妙語的提議。
付庚重“噌”的站起來,“大将軍,末将去送一送!”
木逍遙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送什麼送?名花有主,她是你的嗎?你忘了付心嬌了?你整日纏着柳廂跑來跑去,别以為本将軍看不出來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你打量什麼本将軍不清楚?本将軍勸你一句話,柳廂與你無緣,就像珥瑤與俞冠楚無緣一樣,無須強求,順應天意。如今戰事吃緊,你收起那份按捺不住的兒女私情吧!”
心底隐藏在深處的情意被人不顧情面地布告天下,付庚重臉龐一紅,攥緊雙拳,并未否認,僵了半晌,一聲不吭地重新坐下。
松鶴呷一口烈酒,淡掃一下付庚重,目光又雲淡風輕地挪向正襟危坐,身若竹立的狐珈,語重心長道,“柳将軍雖是女子,可武力功夫是軍營中數一數二的,出類拔萃,鶴立雞群,她回屋途中自然不會有何意外,不必擔心。”
狐珈颔首道,“師父言之有理。”
付庚重和狐珈大眼瞪小眼,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生怕對方一個不留神就跑去柳廂面前花枝招展一通。
靜默間,闫钰咽下最後一口酒水,以袖口擦擦嘴,抱拳向木逍遙告别,“木大将軍,末将今日酒足飯飽,痛快淋漓,先在此感謝大将軍的盛情款待。天色已晚,末将不勝酒力,恐無法繼續和木大将軍鬥酒,先行告退,望木大将軍也早早歇息。”
語罷,袍子一摔,在付庚重與狐珈瞠目結舌的表情下,蹦蹦跳跳去追柳廂的背影。
付庚重捏着酒杯,手背上青紫的筋一跳一跳,他瞅瞅木逍遙,壓制胸腔裡來回折騰的怒火。
狐珈眼神黯黑,無聲地注視遠走的闫钰,嘴角繃成一絲直線,忍了幾秒,仍是告别木逍遙,提步離開洗塵宴,步履款款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