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廂身心俱疲,吐一口濁氣,拆下剪水銀練彎刀放在背後,撤退幾步,厲聲道,“月半胧,你想幹什麼?本将軍沒有怪你,你隻要言語不虛,受人誘騙,本将軍自會找婁密算賬,跟你有什麼關系?”
“可是,卷丹姐姐和妙語姐姐的确因我而死,我難辭其咎,柳将軍,你給我一個痛快吧!否則日後下地獄,我也無言面見她們的。”
“你……”
柳廂把刀揣進俞冠楚的懷裡,彎身欲扶月半胧起來,卻見月半胧起身後狠狠地推開柳廂,轉頭“砰”的一下敲在一面土牆上,人影搖晃,滿臉污血地倒下。
土牆上映了斑駁的血痕,張牙舞爪,恐怖至極。
“月半胧!”
柳廂,喬瓊,喬玑三人率先撲過去,抱起額頭鼓了大包,血水流淌的月半胧,心情複雜。
付庚重和駱彌長四目相對,駱彌長“啧”一聲,不耐煩極了,“幹什麼?演苦肉計呢?放心,死不了。”
俞冠楚道,“駱軍醫,勞煩給月姑娘止一止血吧。”
不知為何,駱彌長不聽木逍遙的話,不聽付庚重的話,不聽軍營裡任何人的話,卻能每每在俞冠楚面前柔和态度,對此,俞冠楚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此話一出,駱彌長果然無奈之下踱步去看,掏出袖中時刻備着的止血藥末随意地灑在月半胧額角,冷冷道,“為了自己心裡痛快,上演這般戲碼,虛僞。”
柳廂不接話茬,抱着月半胧,内心的想法攪成一孔漩渦,心神不甯。
風情寨跟來的卷丹妙語英年早逝,木逍遙在軍營裡撥了一點軍饷借以用作安葬費,卷丹妙語的屍體被移去停屍屋,三日後即将火化。因為遠離風情寨,一時根本回不去,為了屆時回山寨方便,柳廂答應了火化。
在此期間,她把婁密哄騙月半胧給卷丹妙語頭油裡下毒的事情告知木逍遙,木逍遙讓柳廂先按兵不動,婁密背後的靠山太大,無法一舉殺死。
柳廂整日魂不守舍,想着法子要抓住婁密罪該萬死的證據,以至于怏怏不樂,憔悴不少。
她時不時去婁密院子裡将人打罵一番,逼得婁密一聽見她的聲音就如坐針氈,四處逃遁。
月半胧傷好之後,夜夜跪在院落裡向柳廂請罪。
柳廂自那日月半胧撞牆之後就不再與其說話,等月半胧一連跪了不下十日,她從其屋裡拿了摻有“夢妖”的栀子花頭油,淡淡道,“以後,你不必跟着本将軍住了,本将軍讓大将軍為你特意準備了一間屋子,付将軍安排了重兵保護你……我們,不要相遇了。”
她一看見月半胧就想起卷丹和妙語的死因,雖然罪魁禍首是婁密,但月半胧也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環,她不是大善人,她做不到完全忘記月半胧的舉動。
分離,才是彼此最好的療傷藥。
月半胧反應過來柳廂抛棄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磕頭,求柳廂收下她,她哭訴自己在軍營無依無靠,如果柳将軍也不要她了,她不知能挺到多久。
可柳廂已經無暇顧及月半胧的未來,她每日投身小黑屋研究火铳的構造,拿銅鐵燒煉火铳的外殼,不分晝夜,茶飯不思,俨然一俱空軀。
三日後,卷丹妙語的屍體被精心打扮,尋了一處空地,駕上樹枝,點起火焰燃燒。
衣袂讓火舌吞噬,她們的鮮活眉目也漸漸地被滾燙的火海包裹,淹沒,看不清晰。
黢黑的煙霧缭繞上空,聚成一朵厚密的鉛雲,壓得下方的衆人呼吸不暢,痛苦不堪。
裝好卷丹妙語的骨灰,柳廂抱着兩罐骨灰壇,打算去殘兵所交給關山隔,等他有時間帶回風情寨。
她跑到殘兵所找了好幾圈,不見關山隔的一根汗毛,心房石頭一提,詭異的寒意襲上背脊。
拽住一護殘士兵的袖子,柳廂佯作鎮定地問,“你可有看見一位蒙了面巾,臉孔受傷的士兵?大約這麼高,身形挺拔,就是上一次送我回院子的那個士兵,你還記得嗎?他現在在哪?”
護殘士兵看清柳廂,欣喜若狂,滔滔不絕,“柳将軍,哎呀,柳将軍你來了,你坐你坐。上次多謝柳将軍給的金銀啊,不然這些士兵哪有機會看病?咱們都極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咦,你說的那個士兵不是被你要去了嗎?已經在半月前就去你那報道了,難不成沒在嗎?”
“被本将軍要去了?”
“是啊,他說柳将軍看他人不錯,專門将他撥走的。”
“……哦,是嗎?大抵是本将軍忘了。”
柳廂呵呵一笑,告别那些殘兵們殷切的眼神,轉身抱着骨灰壇,毫無目的地亂走。
她把軍營裡翻了一遍,還是沒找到關山隔,腦海一閃,“難道父親獨自離開了?他到底去了何處?”
“等等,沙戎樓!他不會去救沙戎樓了吧!”
此念掠過,柳廂腳下生風,咬了咬牙,調轉方向直奔俘虜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