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找尋,見徐衍提着埕酒坐在院牆上,頭枕着院門處的凸起,一派悠然自得。
“你終于來了!”她的語氣帶着點委屈,又似久旱逢甘露:“快下來!”
徐衍搖頭,提着酒埕飲了口,幽幽道:“下去要被砍頭的。”
不就進個院子,還能讓他一個國公獨子掉腦袋?分明就是在推托!
“可我不就在裡面嗎?”
“你不一樣。”徐衍頓了頓,笑道:“你是被子顧抱進去的。”
她不服輸:“那你也讓他抱你進來啊!”
她是不懂為什麼進這院子還得有這種怪規矩,但想來蕭恕一介習武人士,公主抱一個徐衍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徐衍側目,慶幸自己口中無酒。
“那你帶我上去。”既然他不肯下來,那便自己退上一步,換她上去好了。
“你也不能出來。”徐衍又搖了搖頭,此時沈清晏留在這院子裡,才是最安全的。
沈清晏沒了脾氣,眼下徐衍是唯一可能帶她出去的人,她需得好好把握機會。
“那你找人帶我出去,這下總可以了吧?”
他繼續搖着頭,酒液落了幾滴,給這一片清湯寡水的院落帶了點煙火氣。
忍!必須得忍!
她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将徐衍氣走,若不然自己還不知道得在這院子裡頭悶多久。
她壓低了聲音,委屈巴巴:“那你至少幫我把十一找回來嘛。”
隻要十一來了,以他的身手,一定可以把自己帶走。
徐衍擡手晃了晃手裡的酒埕:“白鹭已經去找了。”他估算着,以他們二人的腳程,想必再有個三五日也就到了。
“乖乖待在這裡,隻有這裡才是最安全的。”
沈清晏算是明白了,徐衍壓根就沒打算帶她走。
她有些賭氣,正尋思着怎樣才能讓徐衍良心發現,卻不料他忽然開口:“我要走了。”
“哈?”她沒反應過來。
“我要去庸都城了。”
這角色互換也着實忒快了些,前幾日分明是她在同徐衍告别,怎麼今日又換他來了?
沈清晏疑惑:“你去庸都做什麼?”
她細想了下,庸都城乃是大長公主的封地,她不曾聽過徐家與大長公主有什麼交情。
說來這位大長公主也是個傳奇,她與惠帝是姐弟,同輩中人她的年齡最長,也是活得最長的。這位大長公主顯少入京,除在惠帝駕崩,景帝繼位,旁的日子她都不曾出現過。
酒埕裡的酒空了大半,徐衍仰着頭:“大長公主身體不大好了,聖上命我前去探望。”
“你去?”沈清晏不解,這大長公主好歹是皇室長者,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即便聖上不親臨探視,也應當派個皇子才是。哪怕不讓自己兩個親兒子去,也應當選個王爺或者王府世子才是。
徐衍,他隻是國舅之子,與皇室并沒有血緣關系。
何以會是他?
“嗯。”徐衍點頭,他并不清楚景帝心中打着什麼主意,隻是這明旨已下,他也不能抗旨不遵。
沈清晏想了半天,最後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不然怎會無緣無故要去庸都這麼遠。
“有可能。”他笑着,換了隻手枕在頭下:“估摸着子顧覺得我要同他一道搶你,所以在聖上面前給我穿了雙小鞋。”說罷,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呸!”
一想到自己被蕭恕打暈糊弄過去,她的氣便不打一處來。
徐衍挑眉,将身子坐直:“你倆有事?”
“我跟這個無賴混帳王八羔子能有什麼事?”她甩了甩衣袖,似是想起了些什麼:“你跟他自小一起玩大,你可知道他的弱點?”
徐衍搖頭。
她身離開:“真沒用。”沈清晏被氣得不清,顯然徐衍并不打算帶自己離開,蕭恕也躲着不見人,她隻能寄希望于十一了,希望十一能快些來。
見她離開,徐衍翻身跳下。院牆下,蕭恕倚牆,他正把玩着手裡的玉笛,毫不掩飾自己的滿心愉悅。
徐衍笃定:“你倆一定有事。”
她出不去,也見不着蕭恕,終日躲在院中并不能讓她覺得有所安心,鎖入牢籠的感覺隻讓她愈發覺得憋悶。
院子裡那位婦人從不言語,無論沈清晏同她講什麼,她都隻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這些日子,她将這十年之事仔細回想。
她從未在都城中過多走動,素日裡隻在柳府、粟雲樓、徐府,還有永安寺這幾處停留。
粟雲樓裡由餘三娘掌管着,而餘三娘又是柳老夫人親自挑選,必不會有錯。
永安寺内皆是出家之人,亦不會是。
而徐府,打小這般護着她,更不可能是。
剩下的,便隻有柳家了。
可是,這柳家上下雖個個輕視她,算得上仇視的,隻有宋晚月那一頭了。
隻是,這宋晚月當年是以侍女之身投入侯府為奴,雖是生得不錯卻無母家依靠,哪裡來的人手?
那日她們所遇之人,個個身懷武藝,而宋晚月一介深宅婦人,不懂武藝。饒是沈清晏想破了頭,也着實難将他們聯系起來。
一個個,她都想過了,唯有這宋晚月最有可能。
又過了幾日,蕭恕倒是親自來尋她了。他來,是來告訴沈清晏,白鹭已經回來了。
明德皇後的故居雖是一個最能護得住她的地方,但蕭恕也知道沈清晏必不願日日被鎖在院裡,被當成一隻籠中之鳥。
若非無可奈何,他也不會将沈清晏困在裡頭。
“多謝殿下!”知曉自己可以離開,沈清晏這顆懸了多日的心也終于可以放下了。
她的反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