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沈清晏離開,他便與風統領一道再入南苑内,景帝負手立在梨花樹下,看着那一樹綠葉愣愣出神。
餘參躊躇些許,不知如何開口,看了看身側的風統領。
風綽會意,高聲道:“聖上,餘内侍有事請奏。”
餘參正不知如何回禀,聽得風綽此言,連忙上前行禮,顫聲将沈清晏離開之事相告,絕口未提蕭恕立在高亭之中的事。
景帝頭也不擡,隻說了句,說實話。
聞得此言,隻得心中感歎一句‘知子莫若父’便将蕭恕之事也一并如實禀告。
景帝聞言未起怒意,反而略顯松快,歎道:“朝陽真是埋了枚好棋子。”言罷,又幾步走到了曲橋之上。“怨不得我弈棋總輸給她。”
餘參不明所以,卻見景帝又擺了擺手,這便與風綽二人一道離開了南苑。方行至南苑殿外,他便瞪了一眼風綽。
“我說風統領,你方才那一番話,這是要吓死我這條老命。”
風綽笑着擺手,又道:“您老可是曾在先帝身邊伺候的人,聖上再怎麼着都會高看您一眼的。再者,這倆父子,都是一個脾性,你我又能如何?”
餘參點點頭,不由望着天際。
那處,星臨萬戶,月傍九霄。
小内侍領着她走了一段路,迎頭便遇上了焦急萬分的徐徽甯。她遣了内侍,當下便拉着沈清晏的手,一路疾行出宮,剛出宮頭便拉着她一頭鑽進了自己的車駕之中。
待坐上徐府車駕,沈清晏一直攥着的拳頭才松開,掌心處汗濕一片。
“你沒事吧?”待二人一道坐定,徐徽甯方道:“知曉你被姑父帶走了,表兄便着人扯了個由頭讓我從汪貴妃那裡出來了。”
“宮中人多眼雜,他也不好直接護着你,免得落人口實。”
沈清晏自是知曉,在這深宮之中,哪怕一個看似尋常的内侍,那都是擁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的人。若不然,如何能保得住自己如蝼蟻般的性命呢?
再者,沒娘的孩子都苦。
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平頭百姓,隻要是自幼沒有阿娘在側的孩子,過得都不會有多好。沈清晏想,即便蕭恕貴為今上皇嫡子,隻怕這自幼沒了阿娘的苦楚也少是不了的。
“沒事,陛下就是拉我問了些明德皇後的事。”沈清晏笑着拉着徐徽甯的着,寬慰道:“我先時遇刺,殿下恩準我暫時在皇後殿下的故居中住過一段時日。”
“陛下将我引到南苑問話,就是想問問南苑裡頭還有哪一處,是與皇後殿下故居不同的。”
徐徽甯應了聲,知曉景帝隻是過問自家姑姑的事,心下也安定了幾分。
畢竟前頭沈清晏是明着下了蕭如月的臉面,無論蕭如月如何驕縱,她終是蕭氏血脈,傳出去多少有損皇家顔面。
思及此,徐徽甯還是歎了一口氣,随後她又道:“今日蕭如月被她阿爹當堂訓斥,隻怕是會将這筆賬記到你頭上,你還是随我回家住些時日吧。”
沈清晏點點頭,畢竟此時風口浪尖的,她還是收斂些為好。
馬車載着沈清晏與徐徽甯回到衛國公府中之時,月已上中宵。府中之人見自家姑娘行色匆匆,都紛紛退開。
她們姐妹二人剛踏入府門,迎頭便見蕭恕站在前院。
王府的馬車能比國公府的快這麼多?
沈清晏心中很是詫異。
明明是她們先行離宮,怎得轉頭蕭恕反而先一步到了衛國公府。
徐徽甯見蕭恕如此,料想他有事同沈清晏講,便借口說要去同衛國公夫人說上一聲,便先離開了。
待她離開,蕭恕也不避諱,當下便拉着沈清晏一道朝内行去。
沈清晏因是前頭被景帝扼住了手腕,原本手腕處便有些吃痛。不想,蕭恕又是如此,這一路上都不曾松開手,她見今日事大,亦不敢多言,隻得忍着疼痛随他了。
夜風送涼,吹着樹枝都窸窣作響。二人一道坐在廊前石階上,看着滿目繁星,蕭恕似是有話要說,幾次面向沈清晏,卻都又轉過頭去。
見此,沈清晏方才開口,輕聲道:“殿下,我手疼。”
夜色濃郁之下,蕭恕放開手,借着燭光看了看,見她手腕處已然留下幾道紅痕。
“殿下來此,可有要事?”她本是見着蕭恕一副谷欠說還休的模樣,随意扯了個話茬,可話方出口,又覺着自己多此一舉。
蕭恕仰頭看着星垂夜幕,忽而喃喃道:“後悔嗎?”
沈清晏搖了搖頭,道:“無論殿下今夜是否相幫,有些事早成定局,無從更改的。”
說罷,她又擡手揉了揉手腕,笑着安慰道:“殿下應當清楚如月郡主的為人,既是她想要我出醜,哪怕躲過了今日,亦會有明日。何況,殿下公然維護,多少也是留人話柄。”
再者,她本就是想引晟王注意,有蕭如月今日之事,這還算是幫了她。
“隻是有一便有二,她日後必定事事針對你,那些能不去的宴飲,便都不去了吧。”
沈清晏點點頭,“我原本就不愛去參加那些花會宴飲,隻是如今有個縣主身份,若都拂了來人的意,怕是不好。”
蕭恕蹙着眉頭,似是在細想些什麼,沈清晏見他面露難色,想是自己說錯了話,忙開口道:“殿下安心,我不去便是了。”
聞言,蕭恕卻是搖了搖頭。沈清晏不明所以,正思忖着要如何回話時,蕭恕卻陡然開口,問道:“今上召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