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清晏才剛将衣裳穿好,屋内一地狼藉,許多物什都摔在地上,地面與床榻之上都染了點點血迹。
“姑娘,他……”十一頓了頓,道:“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沈清晏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發絲,随後坐到矮桌旁,道:“沒有。”
正經論起來,其實算是她欺負了蕭恕才是。
沈清晏見他們二人都是一臉擔憂的神色,笑道:“真沒有。你們若是不信,待會兒讓白鹭替我梳洗檢查一番,可好?”
白鹭哪敢啊!
“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她擺着手跪坐到沈清晏身側,道:“那姑娘,殿下有沒有說他的法子?”
他的法子,就是與自己成親。
沈清晏一早就猜到了。
見她未有回答,十一追問道:“那姑娘想的法子是什麼?”
十一想到了蕭恕離去時說的話,繼續道:“姑娘說過,不會騙我的。”
“毀容。”左右這條路已經被蕭恕堵死了,沈清晏也不打算再瞞下去了。
白鹭聽罷,急道:“姑娘你怎麼能自殘身體呢?”
“不這麼做,我還能怎麼做?”沈清晏伸手撫了撫白鹭的眉頭,道:“陛下定的事,誰能說個不字?”
“這巍峨皇權之下,執權者從不允許他人質疑半分。即便我不願,秦家不願,陛下一道旨意,若秦家不從,便是抗旨,死罪。”
“隻要我的容貌損毀,就算陛下想,北邙那頭也不會要一個破了相的女子。如此這般,我不必去和親,亦付出了代價。想來,陛下念着晖州守備一事,應當也不會重責秦家。”
“待我将想做的事都做完之後,我就覓一處道冠,出家做個女冠。”
“姑娘!”白鹭急了,不住地扯着她的衣袖。
“放心。”沈清晏故作輕松的模樣,道:“我走之前肯定會把你倆的婚事張羅好的。你們陪了我這麼多年,往後也該去過自己的日子了。”
十一:“姑娘要趕我們走?”
“不是趕你們走,是讓你們過自己的生活,不用事事以我為主的日子。”若她不必去和親,景帝心中必是不快,如此一來,少不得拿她身邊人祭刀。
“我得讓陛下順了那口氣,不然都是禍患。”
“成親吧,姑娘。”十一忽然走到她身側,面上依舊是那副瞧不出深淺的模樣。“嫁給他。”
“是呀,姑娘,嫁給殿下,你就不用和親了。”
“不行。”沈清晏搖頭。
白鹭:“為什麼呀?”
沈清晏的目光在他們二人上遊移,“他是皇子,他的婚事,不由他來做主。”
“若他當真逆了陛下聖心,強行将我迎進門,陛下心中難免不悅。屆時,陛下時不時賞賜些女子入府,他能拒了?我還得裝着賢惠大度,姐姐妹妹們地喊着。”
“會很累的。”
“屆時,我就得守着王府裡的規矩,不可再随意出門,事事都要以他為重,每行一步都得替他思量周全。”
“那我還是我嗎?不是了,我再也不是自己,隻是一個朔陽王妃了。”
屋子裡頭靜悄悄,他們都很清楚,如果沈清晏真的與蕭恕成親,這些就必須是她所遵守的規則。
“好了,白鹭你幫我梳妝吧,等會兒我親自下廚,做五色煎餃。”
沈清晏似乎真的沒事。
在白鹭替她梳洗之後,她就去廚下忙活,然後又回到自己屋裡,坐在繡架之前靜靜地刺繡。
十一對着白鹭道:“姑娘現在身邊不能離人,你先去休息,晚上給姑娘守夜。白天我來守。”
白鹭點頭離開。
待确認院中已無他人之後,十一才單獨去尋了沈清晏。
“姑娘。”十一走到沈清晏身側坐定,“姑娘不願意嫁給殿下,是不是還有别的原因?”
“姑娘不喜歡他?”
沈清晏放下手中的銀針,搖頭道:“不,我喜歡他。正是因為喜歡,才不能嫁,或者說,不敢嫁。”
“你知道什麼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與江湖嗎?”沈清晏莞爾道:“如若當真要走到苟延殘喘那一步,我甯願懷着最初時的美好,将這一切都留在記憶當中。”
“又或許,其實我并沒有那麼喜歡他吧。”她看着繡架上的一樹紅梅,喃喃道:“我最愛的,應當還是我自己。”
十一跪坐在旁,回想起昨夜之事,手掌不由地緊握成拳。
在看到自己長劍襲來的時候,她沒有半刻猶豫,直接撲到他懷中替他擋着。
她說她沒有那麼喜歡他。
可是她的所作所為,都無一不在說明,她真的在乎他。
十一瞧着她盈盈獨坐的模樣,低聲道:“姑娘一定會沒事的。”
沒有什麼事,比沈清晏的安危更重要。
這是十一自小就清楚的事。而他這一生,也終将視她的生死為自己的生死。
天方顯溟色,十一就離開了秦國公府,一路朝着朔陽王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