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慶幸姑娘心裡有你,若如不然,我拼死都要把姑娘帶走。”十一仰頭,那着皎皎明月。
在十一心中,沈清晏便如同天迹這輪明月,他雖心向往之,卻也知曉自己無法将她擁入懷中。
他隻是一個身份不詳的孤兒,無名無姓,根本就配不上一個侯府的表姑娘。
“姑娘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身份。所以,如若是你蕭恕要娶她,她會點頭。但如果,是朔陽王爺要娶她,她抵死不從。”
“姑娘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與江湖。她并不想當一個終日被鎖在後院,與一堆女子互稱姐妹的朔陽王妃。”
“她從來都是個能俯瞰天地的女子,她向往山水,喜愛自在。如果這些,你都有辦法給她,應該就能娶得到她了。”
院中很是安靜,隻餘促織伴着沙沙風聲,在此間鳴奏着悲戚的曲調。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說了,你該慶幸,姑娘心裡有你。”
話既已畢,十一轉身欲走,未行幾步,又道:“姑娘懼怕壁虎,是因為幼時曾見一具腐爛女屍懸于梁上。其間,有壁虎在那具屍體上爬行。是以,姑娘每每看到壁虎,都會想起那時的景象。”
“姑娘羊肉不服,如若誤食,身上就會起紅疹。”
“姑娘性子寡淡,一向都愛憑着自己的力量行事,那是她自小被老夫人逼出來的。她不張口向你求助,非是不在意你,恰恰是因為太在意,才不張這個口。”
“姑娘最想要的日子,就是可以莳花弄草,品茶看書之際懷抱貓兒,這便是她覺得最幸福的事。”
這些,十一都能給她。
隻是可惜,可惜了自己将這一切封于唇齒,遲遲不敢張口。也許,也正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撕下僞裝,将自己熾熱的内心剖于她面前。
所以,哪怕他近水樓台多年,卻讓蕭恕後來者居上,先他一步,将這輪明月擁入懷中。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守在她身邊,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她永遠不會是你的人,也不會是我的人,她隻屬于她自己。”
直到十一離開,風逐才出來。“殿下,他一直都不傻啊?”縱使風逐從頭看到尾,但對此事還是難以置信。
“他是太聰明了。”蕭恕将劍扔給風逐,而後信步入内。
“那咱們得趕緊把這事告訴縣主啊。”身邊日日都守着個圖謀不軌之徒,怎麼看都覺得容易後院起火。
“他敢來,就是笃定我不可能把這事告訴雩娘。”蕭恕坐回矮桌旁,道:“如果我揭開了他的真面目,雩娘必定會與他保持距離,再也不可能一如最初般讓他随侍了。”
風逐道:“殿下擔心縣主身側無人護佑,咱們可以派暗衛盯着呀。”
蕭恕搖頭:“我派去的人,她不會盡信,自然也就不會将最為隐秘的事交托。在這世上,她最相信的人隻有十一跟白鹭。”
“所以,他才笃定我不會把這一切告訴雩娘。”蕭恕擡手飲了盞冷茶,“我确實該慶幸,慶幸他出身不高。”
“若他也是士族之子,他自也不會有這一份卑微。除卻出身,單論他本人,十一不在我之下。”
風逐并不苟同,“殿下你怎麼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就算十一是士家大族出身,那殿下與縣主還有父母輩的交情呢。”
蕭恕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當年,明德皇後身死不久,沈固一家就外放離京了。而他,也終日困在王府故居之中不得外出。
如果明德皇後沒有戰死,沈固一家也未必會外放離開。那麼,他與沈清晏便也會是青梅竹馬自幼相識,待到長大,再順理成章結為連理。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這麼多的如果。
“罷了,我是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将這樁婚事定下來。”
霖雨不絕,偶有雀鳥經過,經雨水打濕了的羽毛拖慢了它的速度,使得人能看清它的歸處。
院中的桂花被雨打落,将滿院馥郁香氣都打進泥土之中,像是笃定要用這一地泥濘将它們得美好染上濁色。
沈清晏倚在窗畔,看着如線般的雨幕密集地打在土上,濺起的一陣又一陣水氣将整個院落染上潮濕氣息。
自那夜蕭恕離開,白鹭與十一便是日夜不離地守着她。可沈清晏想了這麼許久,依舊沒有想出來第二個方法。
還是隻有毀容這一條路。
隻是,如今她既不能自己動手毀了,那就得做個局,讓晟王那頭的人出手才是。如此一來,自己既不必去和親,景帝想來多少也會遷怒晟王。
要讓一個人冷靜的辦法不多,但要讓一個發怒的辦法可太多了。
隻是眼下十一與白鹭都已經知曉了她的法子,怕是不能再讓他們着手去辦了。
她略側了身,眼角餘光掃過他們二人。
她隻這麼一個動作,十一與白鹭便如臨大敵般盯着她。
還是得想個法子甩開他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