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暗道先前一段甚是昏暗,待行進一間石室之後便是夾道明燭,将整條地道映得如同白晝。鄭賢妃行至甬道盡處,便是一堵石牆,牆前立了一尊仕女雕像。
那石像上的女子懷抱一束花枝,眼角三條卷草花紋。
她行至左側石壁之上,按一下一處石磚,那石牆前方的石像便移開去,露出了另外一條地道。
她延着這條石道盤旋而下,石道兩側皆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在這石道盡頭,各擺了幾個鐵架子,架子上面挂滿了令牌,圍着中間那一方白玉桌案擺放。
鄭賢妃一路走到底,随後在那方白玉桌案前站定。
那桌案上擺着兩個青玉架,一個空的,一個便擺着一塊令牌,與那鐵架上的令牌一模一樣。而這令牌之上赫然刻了兩個字——徐曦。
明德皇後的閨名。
鄭賢妃斟了盞酒,随後酹酒于地。
待她對着明德皇後的令牌行完此等跪拜大禮之後,她方走到一旁擺着的矮桌旁,伸手拉動了石壁上垂着的那條绯色宮縧。
不多時,便有一個面覆修羅面具的男子自暗門後走進來。
“阿媗?”明夷府主将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明夷府主,亦是先帝十子——秦王蕭烺。
他所喚的阿媗便是鄭賢妃的名諱。
鄭賢妃原是永姓之人,單名一個媗字。後來,鄭氏一族為鞏固在朝中的地位,這才尋了個借口将鄭賢妃迎回了家,給她冠以鄭姓。
“媗你大爺!”鄭賢妃一見着明夷府主,那一肚子火當下便竄了起來。“你還知道叫我呀?我宮裡頭那些宮婢内侍你沒挨個兒摸清他們的老底,你就敢拍拍屁股走人?”
說罷,便一手捏住了明夷府主的耳朵。
明夷府主吃痛,讨饒道:“我的祖宗,好阿媗,我真全部摸過底的,你放心,我親自再去摸個遍!”
“你想摸哪兒?”鄭賢妃的下手又重了幾分,“蕭家老十,你可真行,得虧那沈家丫頭命大,她要真有個萬一你那大侄子肯定要發瘋!”
明夷府主嘀咕道:“他也是你大侄子呀。”
“你再說一遍?”
明夷府主乖乖認慫:“我侄子,我侄子。”見得明夷府主如此模樣,鄭賢妃的心中才稍稍消了點火,于是便松開了手自顧坐到了一旁。
明夷府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嬉皮笑臉地走到鄭賢妃跟前坐定,笑道:“阿媗,你今兒過來,就為了這事生氣?”
鄭賢妃挑眉,道:“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想我了呢。”明夷府主雖是先帝之子,但與景帝年歲相差略大,此時他三十出頭還擺出如此少年人的神情,着實是讓鄭賢妃看着笑出了聲。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等局勢穩定之後,咱們再去過自己的小日子。那些該死之人還沒有死絕,咱們都不可隻顧自己,不顧大局。”
他們兩人,一人在景帝後宮當着所謂的賢妃,一人在這陰暗地底當着見不得天日的明夷府主,兩人明明同在元京城内,卻鮮少碰面。
雖是有情,但這世間總歸是有比兒女情長更為緊要之事。
好在,他們還尚有機會。
在鄭賢妃去尋明夷府主之時,沈清晏将自己蒙着被子又睡了一通,待服了藥又出了一身汗,方覺得舒服了些。
鄭賢妃同明夷府主叙完話回到宣慶宮時,沈清晏正好坐在床榻上手中捧了盞熱茶暖手。
“現下可好些了?”鄭賢妃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額間。“摸着是比方才要好了些。”
沈清晏笑道:“今日之事還有勞賢妃娘子莫要将消息透給殿下。”她算來算去,都覺得此事還是先不要告訴蕭恕為好。
“怕是他已經知曉了。”鄭賢妃面有難色,道:“今日這事鬧得這般大,陛下也未讓人噤聲,宮外必然也知曉了的。”
“且不說衛國公府與秦國公府那頭,單是殿下府裡頭必然會有人傳信過去。”鄭賢妃略微一頓,又道:“我算着日子,殿下也該巡完營回城了。隻怕,此時他已經在入宮的路上了。”
沈清晏看着窗外的夜色,道:“這都這麼晚了,殿下還如何入宮?”畢竟他已成年,也另有府邸,此時這夜幕已挂,他若此時進宮怕是多留不妥吧?
鄭賢妃剛要答,外頭已有人來報說是朔陽王殿下已至。鄭賢妃笑了笑,便也不再多留,自顧走出殿門,讓蕭恕獨自入了内。
“傷到何處了?”蕭恕急急入内,此時可半點沒有儀态可言。
他身負皇命去巡營,自是要穿戴甲胄的。可是,身為皇子不得随意着甲胄入宮,這也是大稽的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