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徽記嘛。”顧茗半眯着眼捧着盞子,左右試了幾下才将茶水送到嘴畔,随後嘟囔道:“男子為盤龍,女子為鳳。”
沈清晏心中一緊,又輕聲道:“那為何是殷紅色的呀?”
“嫡出為紅,庶出為青。我阿爹是分支,當時為接莊主位,記名到叔公名下的。所以,我身上的是六尾鳳,不是九尾。”顧茗摔了茶盞,搖搖晃晃走回榻上。
随後,她直接倒在榻上,扯了錦被抱着就睡過去了。
沈清晏卻好似失了魂一般,獨自一個人搖搖晃晃走出顧茗的屋子,遊走在風雪之中。
雕青印記是止戈山莊的徽記,殷紅盤龍紋代表着止戈山莊嫡出男子的身份,而顧老莊主一生未娶,而蕭恕身上卻有這殷紅盤龍的雕青紋路……
蕭恕是皇室血脈,而景帝亦是皇室血脈,這點毋庸置疑。
但凡皇室子弟,出生之時皆會有玉牒,所以若蕭恕是顧老莊主的血脈,那便是代表明德皇後乃是顧老莊主的女兒。
可若徐老夫人與顧老莊主有情,那衛國公府滿門豈非都是顧氏血脈?可她自小與徐徽甯一道玩耍長大,徐徽甯的身上卻無此等雕青。
那便隻有一種可能,明德皇後非徐氏女。
怪不得,怪不得承宣王妃一直是在徐老夫人身側長大,而明德皇後卻是自小長在江湖,由顧老莊主親自教導。
因為明德皇後本應姓顧,本應接掌止戈山莊,本應是個策馬天下的江湖俠女。
可是,為何又要讓明德皇後頂着徐氏女的身份呢?
徐老将軍故去多年,徐老夫人一直記挂于心,而沈清時常出入衛國公府,也從未見衛國公府中有任何與越州顧……
想到此處,沈清晏忽然止了步子仰起頭,她看着天際飄落的霜雪,不由自主地擡起雙手環抱着自己顫抖的肩頭。
與衛國公府與顧家皆有關系,且身在越州城的,隻有——秦國公府。
彼時,秦國公府尚在越州,而秦國公府隻有一個姑娘,那就是秦汐。
秦汐曾經拜師一江湖門派,後來随父兄一起上戰場,搏出一個潮汐将軍的名号。
她想起了止戈山莊裡那些與秦國公府相似布局的院落,她想起了顧老莊主院門的那塊匾額——桓海潮汐。
而顧老莊主,便名為——顧桓。
她應當早一些想到的,什麼義父,什麼半師之誼,這些通通都隻是掩飾。
秦汐與承恩老侯爺的婚事,是文帝禦賜的婚姻,秦汐若然不嫁便是抗旨,秦氏滿門皆會罹罪。
所以她隻能嫁。
可她嫁了之後,卻發現自己早已有了顧老莊主的血脈。
這門婚事是禦賜的,她已經負了顧老莊主的情意,自然不願失去這個孩子。而徐老夫人又與秦汐交好,是以,她們互換了孩子,瞞下了孩子出生的月份。
是了,明德皇後與柳潇湘同年出生,明德皇後早産為長,柳潇湘為幼,她們自幼長在一處,親如姐妹。
她又想起了昔日的種種。
幼時,秦汐每每去衛國公府,都要先将馬車停在小巷之中許久。或是剛去,或是離開,都要在那條小巷中等上許久。
秦汐要護住蕭恕,護住她的外孫,所以她不能與蕭恕有明面上的交集。可她又想見一見蕭恕,所以她便一直這樣,悄悄将車馬趕在暗巷之中,隻為看一眼蕭恕的背影。
而蕭恕,必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
她想起了在永安寺中與蕭恕初見時的模樣。秦汐離世,顧老莊主想要再見秦汐一面,故而蕭恕便開始從中安排。
是以,那日他與她才會碰見,而他才會如同無賴般胡攪蠻纏,便是要将她留下,好讓顧老莊主多些時間與之告别。
所以,在之後她們的相見,他都身着白衣,忌酒茹素。所以,但凡她在寺中替老夫人置辦法事道場,他都會在。他在用自己的方法替自己的外祖母盡孝。
而她,卻以為那僅僅隻是湊巧罷了。
明德皇後的身份,景帝想來也是知道的。
她想到了那日餘參傳的口谕。
怪不得秦老國公會不同意顧茗與秦晉的婚事,怪不得徐老夫人要打她一頓,怪不得景帝要選她為和親之人。
因為老夫人與顧老莊主的陳年舊事,秦老國公也知曉,所以蕭恕才能勸得動這樁婚事。
因為她是徐氏女,卻頂着柳家表姑娘的身份,所以景帝才要選她為和親之人。
那秦汐之死,會與這有關麼?
沈清晏忽然害怕,十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