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恕是秦汐的血脈,亦是景帝的血脈,若秦汐之死與景帝有關,那麼,她還該不該複仇?
于蕭恕而言,一邊是他的阿爹,一邊是他的外祖母。如果,秦汐之死真的與景帝有關,那他又該如何抉擇?
沈清晏失了力氣跌坐在地,青石磚透着刺骨冰寒,北風呼嘯夾雜着片片飛雪撲打在她的身上。可是,她的後背,卻起了薄汗。
她害怕,她真的從未如此害怕過。
秦汐教她,要她跳出棋局,永遠當個局外之人看清全盤局勢。可如今,她方覺得自己從未看清過。
她更像一顆棋子,一顆早就被安在棋盤上的暗子,隻待時機一到,成為翻盤反殺的契機。
而她也開始明白,為什麼容月要讓她走,讓她别問。想來,容月一定知曉秦汐之死的真正原因,而她也一定知曉那幕後之人是誰。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真相,卻又都不會再提一句,生生要将這一切都埋于黃土之中。
沈清晏仰頭,淚水自眼眶中劃落。
她開始明白秦汐留下的臨去之言是什麼意思了。
她要她遠去越州,即刻成婚,所以提前讓十一去越州置辦一切。她要她自顧離去,莫去理會什麼孝道仁義,及早将一切敲定,再無回旋餘地。
秦汐希望她過着尋常人的日子,不必再攪進這場波谲雲詭的風波當中。
可是容月死了,她便改了主意,誓要讓布局之人付出代價。
所以,其實她才是真正害死容月的人,對嗎?
因為她要走,而他們都要逼着她留下,所以才要殺了容月逼她必須留下?
寒夜裡,北風如刀般撲到她身上,她的身子已被凍僵。漸漸地,鵝毛大雪已至,那片片飛塵在她的衣物上積起來,覆上了一層薄雪。
她已經,看不到歸途了。
蕭恕連着灌了三碗醒酒湯方覺得好了些,翠柳擰了帕子遞給蕭恕,他方接到手中,外頭風逐便來報,說是沈清晏獨自一人跌坐在風雪之中垂淚。
飛雪之中,蕭恕迎着寒風尋過去,半醉的酒意在朔風撲面之時已然全消。“雩娘,雩娘。”他輕輕地喚着,他看着她的神情,那滿目孤寂仿佛看到了那日的自己一般。
沈清晏轉過頭,看着蕭恕,她忽然開始害怕,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這些真相,她就像一個傻子一樣,被瞞在鼓裡。
她知道,他們都是為了她好,都是想要護着她的性命。她想逃,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又能逃去哪裡?
“你是傷了腳嗎?先起來。”蕭恕将她抱起來,無論她是為什麼了,此時還是應當先将她帶回屋内。
他抱着沈清晏回到房内,将她放到了床榻上,随後扯過床上的被子将她裹了起來。
“在自己院中也能傷了腳,是左腳還是右腳?”蕭恕自顧埋着頭替她除了絲履,将她的腳擺到自己腿上,開始檢查傷處。
“沒有傷到腳。”沈清晏縮了縮身子,道:“我隻是,迷路了。”
她隻是,迷失了方向,不知該何去何從而已。天下之大,她卻似乎無處可去,也無處可居。她每行一步,都似乎被一張無形的絲網所籠罩着,讓她如芒在背。
蕭恕愣了愣,沈清晏卻半傾了身子,轉動了床榻上的機關。她從暗格裡頭拿出了那隻沉甸甸的木匣子,裡頭擺滿了秦汐視若珍寶的玉簪。
這些玉簪秦汐時常會拿出來擦拭,每一隻她都會拿在手中端詳許久,可她從來都不戴。那時,沈清晏不明白為什麼,如今想來,這些應當都是顧老莊主所贈的吧。
秦汐視若珍寶,卻不能随身佩戴。
“這隻木匣子原本是外祖母的,裡頭全是玉簪,各式各樣都有。我不知道這些玉簪的來由,隻覺得外祖母能将它們擺在此等隐秘之處,必是十分在意的。”
她将木匣打開,指尖劃過這一根根失了水色略顯暗啞的簪子。
“你說,她為什麼不戴呢?”
蕭恕心中略微一緊,他将木匣合起來,道:“人與人皆是不同的,過去的事,終究都是過去了。外祖母,已經故去兩載了。”
“是啊,一轉眼,過去兩年了。”
天際傳來炸響,不知是誰家正在燃放煙花慶賀團圓。
“從前,我很喜歡看煙花。我覺得,雖然煙花隻有短瞬一刹,可它卻向世人展現了自己最為絢麗精彩的一面。可外祖母卻不喜歡。”
“因為,煙花過後,滿院子裡頭都是硝煙的氣息。”
蕭恕蹙着眉頭,今夜的沈清晏十分不妥。“雩娘,你怎麼了?”他走到沈清晏的身後:“發生什麼事了?”
“我在想,如果那一日我沒有離開都城,容姑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其實,我才是那罪魁禍首,對吧?”
她的眼中泛着氤氲水霧,蕭恕擡手替她拭去,道:“錯的根本就不是你。不要将所有的錯,都攬到你自己身上,這一切都不該是你來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