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蕭恕已經猜到沈清晏是因何心緒不佳。
這世上能讓她如此反常的事并不多,前後一想,大抵也就隻有秦汐與容月之死了。
本該是最為歡愉的定親之日,身為主角之一的沈清晏面上笑容卻是不過爾爾。宴中諸人看到了,自也有消息傳到了各家府邸,甚至宮中。
正旦方過,顧家的人便回了越州,而沈清晏也繼續去往鄭賢妃宮中。沈清晏也一如她正旦之夜所說的一般,對蕭恕更為上心。
景帝每每見了都不忘啐上幾句,大抵不外乎便是這對小倆口膩膩歪歪臭顯擺,生怕别人不知曉他們情深意笃一般。
“你這又是在給朔陽王準備什麼呢?”鄭賢妃走過去,見沈清晏低頭正在繡着一樹紅梅,笑道:“這等圖案,是在給自己繡嗎?”
沈清晏放下手中活計,回禀道:“我在給娘子備枕套,您的枕套已經十分陳舊,可您還是舍不得更換,我想,大約是您喜歡那上頭的圖案吧。”
“隻是這枕套長久不換,對身子不好,我便想照葫蘆畫瓢,繡個一樣的出來。”
那個枕套原是鄭賢妃阿娘給她親手繡制的嫁妝,望她日後能同夫君白頭偕老。可她雖然是嫁了姓蕭的,卻不是嫁給秦王。
這些日子,沈清晏同鄭賢妃相處下來,大抵也摸清了幾分她的性子。
鄭賢妃從前也是有過一段十分不如意的日子。
她被自己的外祖母拿捏着當棋子,想拿她當成墊腳石,好為鄭氏兒郎謀個好前程。好不容易從先帝最後一次選妃中逃了出來,她的外祖母卻依舊會時不時給她挑些事頭,讓她頭疼。
“那我可得藏起來,若是讓陛下瞧見了,估摸着也要數落我臭顯擺了。”鄭賢妃心中一暖,随後便同她坐到一處,看着她如何繡這紅梅圖。
沈清晏複捏着針不過片刻,外頭便又傳來了鄭老夫人的聲音。這一次,她連通報都不通報,直接帶着鄭嫣哭着嚎着闖進來。
鄭賢妃坐回主位,沈清晏行了一禮,便退至殿外。
“媗兒,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大舅舅啊!”鄭老夫人一張滿是溝壑的臉上淚如雨下,“你大舅舅方才已經被京兆府給鎖拿了去!”
說起鄭賢妃的這位大舅舅,也算是個人物。
去歲,他在為官之地與一有夫之婦不清不楚,将人夫家滿門從頭到腳染了個通體翠綠。随後,他為阻那名男子告官,也是諸多設計手段。
好在那男子遇上了身兼巡察禦使之職的蕭冼塵,這才有申冤之所。
蕭冼塵将此事審結上禀,鄭賢妃的這位大舅舅自然就被罷了官。
他身無官職,整日裡便更加遊手好閑。
之後,鄭賢妃代掌後宮事宜,鄭老夫人許也是怕這個兒子一直在外更生事端,便以自己年已垂暮為由,請旨今上,請景帝開恩準他回都城盡孝。
景帝念着鄭賢妃的聲名,便點了這個頭。
不曾想,她的這位大舅舅歸京之後半天也沒“盡孝”,反而是日日流連花樓,更與尋常人戶家的婦人眉來眼去。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有喜好斷袖分桃之人,亦有隻喜婦人之人,而鄭賢妃的大舅舅鄭禮便是後者。
鄭禮歸京之後沒多久,又與一名婦人有染,那名婦人的夫君打上門來鬧了好大一場,卻不料回家當夜便故去了。那婦人夫家之人自是認為此事與鄭禮脫不開幹系,遂将此事捅到了京兆府。
事關宮中賢妃,京兆府也隻能先将人鎖拿了,再行上禀定奪。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鄭賢妃掃了一眼鄭老夫人,漫不經心地道:“若鄭禮當真為洩私憤殺人,那自當有國法處置。若鄭禮并未殺人,京兆府也自會還他一個公道,你急什麼?”
“你怎能如此不上心!”鄭老夫人聽了她這話,心中又急又怕。“他到底是你的大舅舅啊!”
鄭賢妃點頭:“他既不是我阿娘的兄長,又怎會是我的舅舅呢?我看,鄭老夫人是年歲大了,不記事了吧?”
鄭老夫人這位長在心尖上的寶貝大兒子确實是她親生的,連為人處事的作風都是一脈相承。
昔年年節之際,鄭賢妃的父母攜女入京走訪親戚,便直接被鄭禮拒之門外。彼時,鄭老太爺已故,鄭禮身兼嫡長,自是由他來承家主之位。
年節下,他将鄭賢妃一家拒之門外,還揚言說鄭氏沒有如此破落的窮親戚,那一臉鄙夷之态,哪怕過去十數裁,鄭賢妃心中都依舊記得清楚分明。
鄭老夫人被噎了個好歹,她努力将怒氣忍下,又道:“就算你大舅舅昔日有言語不當之處,可你莫要忘了,你幼時過來家中,他也是從未少過你紅包的呀!”
鄭賢妃又點了點頭:“是呀,隻不過紅包都是空的而已。”
無論是富戶還是尋常人戶,過年時節給孩子的紅包都是讨個彩頭,大家喜慶一番的。隻不過鄭禮偏偏不随此等風俗,偏要劍走偏鋒獨樹一幟,硬是塞她一個空的紅包而已。
鄭老太太顯然不知曉此事,不然也不會平白将此事提出來自取其辱。
一旁鄭嫣聽着都覺得羞愧,可哪怕再羞愧,那也是她親爹,她自不能看着自己阿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