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看了看箭矢,又伸手替沈清晏摸了脈,這才将一旁的傷藥取來擺好。白鹭瞧着車駕裡頭這對鴛鴦,劫後餘生總歸有些情話是她不方便聽的,于是就退到了車駕之外。
“我說了,我能護得住你,不必你以命相護。你為什麼總是,總是,不惜性命?”
蕭恕方才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看着沈清晏慘白的臉,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模樣就害怕,害怕自己就這麼失去了她。
“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這麼做了呀。”沈清晏一臉茫然,救人這樁事,哪裡由得了她細細忖過利弊再做抉擇的?在她還未想的時候,她的身體早就替自己做了選擇。
救人這樁事,并不需要理由。
“再說,明明我護了你,你還兇我。”沈清晏鼓起了腮幫子,扯過藥箱開始替蕭恕清理傷口。
蕭恕無奈道:“好好好,是我錯了。”
經過臨江畔的那場驚心動魄,回程的路上一行随侍都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好在一路上很是安穩再未出過旁的差錯。
車駕沒有入宮而是直接停到了朔陽王府,沈清晏挽着蕭恕一道走下車駕,二人方站定,蕭恕便身形一晃。
沈清晏關切道:“怎麼了?”
蕭恕搖了搖頭,二人複往前走着,待行進王府院門還未等沈清晏吩咐人準備換洗衣物,蕭恕便直接一頭栽倒,連帶着将沈清晏也一道壓着摔倒在青石地磚之上。
王府中人見此都是一陣騷亂,風逐伸手一招,左右幾人一道将蕭恕扶進了内室。沈清晏喚來白鹭摸脈,白鹭摸了半晌摸不出個所以然來,沈清晏并無辦法,剛要着人去請太醫,外頭就響起雲鹄的聲音。
“蕭子顧,你這一天天都在宮裡頭紮根,我想找你喝個酒都找不着。”
雲鹄也算是來得極巧了,拎着埕酒還沒尋個地方放下來就被沈清晏支去的人左右架進了屋子。
雲鹄摸着脈,又将蕭恕手上的傷口重新查驗了一二,立時蹙起了眉頭。
沈清晏知曉他定是有話要說,将屋裡頭的人都盡數趕了出去。“先生現下可說了。”
“中的是浮煙錯,這種藥是冽瀾皇室的秘藥,能讓中毒者昏睡不醒,繼而亡故。”雲鹄沉吟少頃,道:“都城裡有冽瀾皇室的人?”
放眼整個都城,能與冽瀾皇室沾邊的,也就隻有宮中那位貴妃了。
沈清晏急道:“先生可有解毒法子?”
“有也無用。”雲鹄搖頭:“浮煙錯的解毒方子隻有下藥者才能配得出來,不知個中分量,根本沒有解藥。”
沈清晏看着蕭恕,他面色如常,若不是雲鹄在旁明言,大抵都會認為他隻是睡着了。“先生同我說句實話,以先生之能,能保他多久?”
既然連素問谷的高徒都無法施為,隻有尋到下毒之人方有解毒之法。
但是汪貴妃人在深宮,此時晟王也随聖駕在獵場,哪怕她直接入宮相逼,汪貴妃咬死不認,延誤了時機,這東宮之位不想給晟王也隻能給了。
雲鹄道:“至多三個時辰。”
“有勞先生先出去,容我想一想。”
雲鹄離開内室,外頭風逐等人将他團團圍住,都在相問他蕭恕的情況。
“沒事,你們的王妃很是穩得住,咱們等等就行了。”他朝着屋裡又看了看,沈清晏能如此穩得住,不哭不慌,這着實讓他有些意料之外。
不過,現如今想來,當時蕭恕選人的眼光還是沒有錯的。若沈清晏真的是個隻知以夫為天事事順從之人,遇上今日之事隻怕也隻有哭着問天地的份了。
薰香袅袅,絲絲縷縷白煙從香孔中透出來,送着沉水香的氣息慢慢遮蓋住滿室的血腥氣。
沈清晏坐在床畔,伸手握着蕭恕的手,卻終是無言。
人,其實十分奇怪。
她能接受自己的死亡,卻不能接受身邊人的離去。
秦汐,容月,她們都已經不在了,而現如今,蕭恕亦是生死未知。
沈清晏看向一旁小幾上擺着的箭矢,那是荇林軍的箭矢。今日之事若不能了結,秦國公府滿門罹難,難有轉機。
“蕭子顧,我現在能懂幾分,為什麼皇後殿下當初要做那樣的決定了。”
當年的朔陽一戰,徐璟被俘,靖明軍損失慘重。如若不能扭轉朔陽戰局,即便徐璟身死守住了朔陽,徐府滿門也都會獲罪。
明德皇後深知,彼時的皇帝陛下未必會如景帝念着她那般,顧念着徐府滿門。她要扭轉局勢,也要護住徐璟護住徐府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