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稽在,書院在。”沈清晏語氣笃定:“想來先生也聽人提起過,我已與儲副定親,日後會入主東宮。其實不怕先生知曉,殿下也想讓更多有能之人,能為大稽百姓謀福祉。”
“隻是,殿下身為皇族,諸多朝政局勢都不是他一言而定的。但我可以向先生保證,這間書院的管事,永遠不會是朝中官員,抑或是勳貴人戶來擔任。”
薛善其實一直都希望能讓大稽的寒門子弟都可以提筆習字,但既是寒門,自也要為生計忙碌。有不少好苗子,都為了顧及家人,不得不放下書本回家種地。
人生無奈,想要求學之人雖多,但他們也得先活下去,才能有力氣去求學。
薛善摸着自己腰間的粗布香囊,笑道:“子澈真的有個好女兒。”他看向窗外,又道:“你為何要嫁入皇室?”
沈清晏微一愣,指腹滑過盞壁,道:“那先生當年又為何同意我阿爹科考入仕?”
屋内忽然寂靜一片,随後二人便都大笑出聲。
“幾十年前,大稽與北邙戰火不斷,亂世紛纭,經曆過那些大小戰役之人,又有幾個是能活着看到今日這副景象的呢?人生在世,總是要為後世之人做些什麼才好。”
薛善靜靜聽着,沈清晏又道:“不瞞先生,我還想要開女子學堂,讓這世間想要讀書識字的姑娘們,也能去書院。她們可以讀男子讀的書,而不再止步于那些約束自身的書籍了。”
“終有一天,女子會跟男子一樣,同坐在一間屋子裡,聽着先生講學。她們可以與男子一般,同上朝堂,共議政事。也許,我看不到這一幕,但後世之人,一定會看得到。”
薛善聽罷,歎道:“可惜了。”可惜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子,隻怕也是個能為百姓謀福祉的官員。
“我倒覺得幸而我是個女子。”薛善雖沒直言,但沈清晏多少也是猜到了些許的。“有些男子觀不透的事物,我偏生就能看透。”
薛善擡頭,看着這簡陋的屋室:“這兒真不錯,我想住在這裡。”
“如此甚好,我這就去給先生安排。”
沈清晏笑着退出去,随後吩咐小婉幫着安排薛善先生的起居事項,又着人收拾了幾間屋舍,給薛先生的弟子備着。
“事成了?”徐徽甯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瞧着一群人忙進忙出。
“自然。”沈清晏擡頭,又見劉頌還立在不遠處,便對徐徽甯道:“有勞姐姐去跟小劉大人說一聲,此事已成。還有……”
她想起前些時日蕭恕同她講的那些事,又道:“罷了,隻告訴他事成便是了。”
徐徽甯雖是沒有鬧明白意思,但依舊這麼做了。她同劉頌說明薛善先生将留在莊子裡小住之後,劉頌便将目光投向了沈清晏那處。
劉頌看向沈清晏,随後舒展笑顔:“多謝縣主。”他對着徐徽甯行禮,嘴上卻是在言謝沈清晏,之後未多加一詞,直接轉身離開。
其實劉頌的心思也挺簡單的,他還是沾了某些讀書人的脾性,一壁想要再進一步,一壁又怕有損讀書人的風骨。
道理他都懂,不過就是想有人再在邊上推上一推,為自己的那份念頭再尋一個合适的由頭罷了。
薛善先生之事,劉頌算是能交得了差了,隻不過個中細枝末節等事還需再行商議。整個國子監内的一應高位官員都說不動,偏生就劉頌說成了,這免不得在裡頭會傳些閑話出來。
某日,國子監司業私下對祭酒道:“我就想不通了,憑大人這副誠心,幾番延請那薛善都不領情,這劉頌怎麼就能走成功道了?”
這國子監祭酒哪裡能猜不中内裡詳情?劉家怎麼着都是跟衛國公府沾了親的,他劉家這幾日忙不疊地活動關系,就是想讓劉頌能去沾一沾東宮的光。
将來的東宮之主是衛國公的外甥,這要提拔劉頌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隻不過,有此次延請薛善一事為鋪墊,也能讓劉頌這調任顯得沒有那麼突兀罷了。
眼瞅着自家上官不答話,這司業便又道:“大人,你說,是不是走了秦國公府的路子?”
吳小郡主為同那臨川縣主争這劉頌鬧出來的笑話,這通個都城裡頭的人可都是聽過的,隻不過如今這位不起眼的縣主,不日便要成東宮太子妃,未來的國母了。
這司業年歲也不小了,對于薛善那幾名得意門生的名姓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自然,如沈固這等娶得到承恩侯府嫡出姑娘的寒門子弟,他自然是多去打聽了幾回的。
“你還要腦袋嗎?”國子監祭酒端了盞茶水呷了口,壓低了聲音:“他劉頌無論是走了誰的路子,明面上都是他把事辦成了。日後他何去何從,都與你我無關。”
“你就算看劉頌不順眼,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他指了指頭頂,雙手相合遙拜一二。“能讓自己兒媳婦沾上半點髒水不成?”
司業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連連點頭。
劉頌能将薛善留下來,個中如何劉家人自然也是清楚的,隻不過也不好明着相謝沈清晏,免得再惹出點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