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捏着拳頭坐在原處,無言以對。
“宴兒,甯國公府百年榮耀,聽着威風,可要撐起這一整個家業有多難,你知道嗎?永芳縣主是大長公主的孫女,她是皇親。她的姑姑長和郡主嫁入了興遠侯府,大長公主府又财力雄厚。”
“你莫要覺得永芳縣主的身份與那吳小郡主差不許多。我告訴你,差得遠了。”
“吳小郡主雖明面上是郡主頭銜,可她除了一個并不讨聖眷的阿娘之外,還有何可依?吳驸馬又未出仕,且她未與宮中交好,日後可能相助咱們甯國公府?”
“但永芳縣主不同。她的阿爹雖未出仕,但她的幾個兄長能文能武,皆是棟梁之才。何況此時大長公主仍居元京城中,陛下也未有讓她回庸都之意,想來大長公主必定還有旁的籌謀。”
“今日你這副面孔入宮,東宮那處難不成看不出來端倪?你當太子殿下賜的這方硯台是為了什麼。太子殿下與那臨川縣主,都不過是在點你罷了。可笑你居然還沒瞧出來。”
楚宴聽罷,道:“兒子今日自問規行矩步,絲毫未有怠慢縣主。”
“那他們如何瞧出來的?”甯國公皺着眉頭,起身走了幾步。他下颌處花白的胡須抖了幾抖,想來是十分氣憤。“你當儲副也如你這般毫無見識?”
“宴兒,你若聽為父的,待嫡長子出世之後,為父允你納那女子入府。但是在這之前,你絕不能讓縣主覺得你有半分怠慢!”
楚宴聽到處此,很是煩悶。“阿爹,讓绮夢為妾已是委屈了她,如今還要讓她再這麼一直等下去?若然縣主一直無子,難不成就要一直耽誤着?”
“是!”甯國公言辭堅定:“你聽清楚了,我甯國公府的爵位日後隻能傳給她卓飛燕所出的子息。”他見楚宴一臉不願,又道:“你若是不服,那就學學儲副,費心籌謀,将自己的意中人娶進門來。”
楚宴聽得此語,面上不甚明了。
“你若是能有儲副這般本領,能安撫得了大長公主那頭,又不讓自己的心上人受半分委屈。那日後這甯國公的爵位,你自愛傳給誰就傳給誰,我絕無半句異議。”
楚宴:“阿爹的意思是,先帝并未賜婚?可若然如此,東朝便是假傳聖旨,是死罪啊!”
“你可閉嘴吧你!”聽楚宴說出此語,甯國公的兩道眉毛都擰到了一處。“先帝有無這道賜婚聖旨,宮中難不成沒有記檔?殿下既然能當着文武衆臣面前提出來,那必定是有其事。”
“可若事情真如殿下那日在獵場所說那般,他還請什麼選妃的旨呢?”
甯國公老底是經曆了好些風雨的人,看事情的眼光自比楚宴這個毛頭小子要毒辣。
“東朝想來是早就瞧上了這位臨川縣主,但咱們陛下先前應當并不同意這樁婚事。所以,這選妃初始,名單上頭就從未有過沈氏的名字。”
“彼時,那沈氏已有聲名在外,秦老國公也已回到都城。倘或陛下當真有意,哪裡會連畫像都不曾遞上去叫儲副挑?”
“可即便如此,東朝依舊能将此事做成。你要面對的不過就是想好如何不開罪大長公主府罷了,東朝可是冒着生死危機,冒着前程盡毀的可能,才争回來的。”
沈清晏的厲害之處,甯國公也是有所耳聞的。隻是,他一向都覺得沈清晏不過就是一介婦人,即便容色尚佳,又有幾分聰明,但也不值得與仕途前程擺在一處做選擇。
蕭恕畢竟是皇帝的兒子,心思脾性都實在是太像今上了。陛下的心思難猜,東朝的心思更難猜。
永芳縣主的那一番話,楚宴聽不出來端倪,甯國公卻是聽出了些苗頭的。
“宴兒,聽為父的話,好好與縣主過下去吧。今後,咱們楚家的家業,這百年的威望,都得要你同你的兒子傳承下去。”
“你阿娘年紀大了才得的你,生産之時差點就将自己的性命也賠了進去。她如此拼了命的同老天争來了你,不是讓你為了一個小門戶的女人毀了咱們楚家!”
楚宴又何嘗不知道這個理?
隻是呀,人的心中若有一個求而不得者,那心中就像是生了一根刺,哪怕是外頭風稍大些,都覺得心裡頭那根刺被勾到了,在隐隐作痛。
而楚宴心裡頭的那那個求而不得者,就是陳绮夢。
這陳绮夢是一軍曹之女。她們家祖籍崖州,那是個古來的流放之地。這陳绮夢的阿娘早亡,後來阿爹也過了世,陳绮夢無處可處,隻得來元京投了親。
而她這投親的人戶,便是甯國公第三女,楚環的夫家了。
楚環在楚家行三,前些年就嫁到了石家。石家老太爺早亡,如今整個石家隻有楚環的夫君在禦史台任職罷了。
陳绮夢的這個親沾得也稍微有些遠。
陳绮夢的祖母是石家老太太的表妹,這一表三千裡的表親孤身過來投親,石家老太太心腸軟,想着左右不過就是家裡多個人口罷了,就留下了她。
這陳绮夢容色尚佳,早前來石家的時候不過才剛剛及笄。石老太太憐她,便直接在石家尋了一處小院子安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