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事成,你的主子怎會留着我這個前朝舊人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古來有之。我就是想知道,究竟什麼利益恩情,能叫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走這一條荊棘路。”
“若沒有徐家,我父母也不會死!”餘五聲嘶力竭,“世人皆贊,明德皇後以戰止戰,叫大稽子民過上了好日子。可這些仗就非打不可嗎?沒有這些仗,議和不行嗎?非要打仗,打得遍地焦土,打得我家破人亡!”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餘參微微錯愕,“你助逆王之子奪位,難道就不曾死過人了?若是議和能叫兩國民衆都過上安穩日子,皇後殿下又何苦以戰止戰?”
“誰人不想安穩平淡地過日子,你父母死于戰亂,皇後殿下的孩子沒有因此離世嗎?徐家滿門除一個衛國公外,還有别的兒郎在世?”
“我朝難不成未想過與北邙議和?可北邙要咱們半壁江山,還要咱們歲歲朝供!這算哪門子的議和!皇後殿下若不去征戰,邊境能安穩這麼些年?”
“你父母身死,你心中難過,實乃人之常情。但這難道就是皇後殿下的錯了嗎?你可有細細查過,你父母是被何人所殺?是北邙兵士,還是大稽兵士?你未去查動手奪命者,隻将罪責移到皇後殿下身上,難道就是孝了?”
“隻怪責皇後殿下,隻是因為皇後殿下主戰罷了。”話至此處,餘五已不想多言。“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将手中的食盒擺到桌案之上,“你說師徒一場,這便算是送行了。”
他行至外間,得見蕭恕與沈清晏,這便又是一禮,才緩緩退去。
沈清晏瞧着他離開的身影,隻覺他經年微弓的背脊在這一刻,似乎叫風霜又壓低了幾分。
“走吧。”蕭恕扶着她,兩一道去了囚着邵宗華的囚室。獄卒搬來一張胡凳,蕭恕扶着沈清晏一道坐定。
邵宗華身縛鐐铐,面壁而立,他聽得外間響動,道:“還是來了呀。”
“我知你非是當年那名男孩,但你所言之事也有幾分屬實,我今日來就是想問問你,那十個人現下在何處。”
“你現在才問,不覺得晚了些嗎?”邵宗華自轉過身來,雖身處牢獄之中,他卻依舊一副自得模樣。“與你在菩提樹下相遇者,就叫邵宗華。華者,初始,為一。”
“年少而慕少艾很是正常,隻不過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個孤兒,還妄想去攀侯府的枝。秦汐把他送去晉州,不想半路之上遇上劫匪,丢了半條性命。”
“我遇上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我埋了他之後,想着他既與秦汐相關,自是個好利用的身份,這就頂了他的名字去了晉州。”
沈清晏:“所以,你也不知道餘下九個人的下落?”
“秦汐老謀深算,她都沒把棋子告訴你,又怎麼會讓身為棋之人察覺出來呢?”邵宗華看着牢房之外的兩人,他們那通身華衣與這囚格格不入。
“就差一步,若是事成,你們與我此時就是易地而處了。我會頂着先太子血脈的身份,坐上那處寶座。”
“你以為你能成事?”蕭恕眼眸略掃了掃他,“先太子是有一個遺腹子,就算你想借了他的身份,你也過不了最後一關。”
“什麼?”
“我翻查過舊時記檔,先太子的那個遺腹子左後肩有一處印記。”
邵宗華:“什麼印記?”
“一處胎記,赤色胎記狀如柳葉。”
蕭恕說罷這話,沈清晏不禁攥緊了自己的衣裙。
“就算你能僞得了玉碟,你也僞不了此處印記。”
邵宗華不許,少頃過後,忽然大笑。“不愧是明德皇後,她當年不單除掉了那個孩子,還留下了許多能證明那個孩子身份的物證。她這是早就算到,終有一日,會有人來冒認先太子的血脈嗎!”
“蕭恕,你就是命好,你有一雙各頂半壁江山的父母!若你我互易身份,我必定比你做得更好!”
“你原本就做得不錯。”沈清晏兀自站起來,“十幾年來,你将自己隐得十分好,若非你在雪夜一事上露出馬腳,我也未必會盯上你。”
“成了蕭何,敗也蕭何。我借了他邵宗華的身份,最終也輸給了邵宗華這個身份。”他後退了幾步,自往稻草堆上坐了。“這江山,終是你們夫妻的了。”
邵宗華并不知曉餘下之人的下落,蕭恕也不願意叫沈清晏在牢獄之中多待,這便扶着她一道往外行去。
朔風冰冷,天際層雲濃重,仿佛又要落雪。
沈清晏瞧着立在車輿旁的十一,忽道:“殿下,我要去一趟栗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