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罵罵咧咧半天,把滿肚子髒話都用上了,卻沒聽見反饋,這才收聲打量面前的小帥哥,他右手拎着幾個塑料袋子的菜,左手拿着手機,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着,半天沒動地方。
她伸長脖子也沒看清他手機屏幕裡的小字,于是小心翼翼問他:“咋回事兒?女朋友生氣了?要不阿姨再送你倆雞翅,你湊一盤可樂雞翅?小姑娘都愛吃這個。”
小帥哥還盯着屏幕:“她戒糖。”
他天天這個點兒來買菜,但從沒見過他女朋友。她對那姑娘可太好奇了,得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小帥哥死心塌地當半個保姆。肉攤阿姨擦了擦手:“害......那就紅燒呗。”
葉一從手機上回過神來,平靜地看着她說:“不是我女朋友。”
“啥?”
“她不是我女朋友。”
“之前也沒見你糾正我,這一吵架就不是女朋友啦?”肉攤阿姨想起他雷打不動買菜做飯的樣子,八卦道,“你該不會......還沒追上吧?”
葉一沒想多聊,跟阿姨一點頭,準備往回走。
“哎哎哎,小夥子,阿姨教教你呗?”肉攤阿姨出聲攔他,“一看你就不會追小姑娘,阿姨年輕的時候也被人家追過,阿姨有經驗......”
小帥哥聞言站住了,回過頭竟然真的在聽。
她趕緊接着說:“追姑娘就那麼回事呗,她天天吃你做的飯,能不明白你的心意嗎?拖着你等什麼呢?還不是等你挑明!我跟你說,小姑娘很注重儀式感的,你買個花送個禮物,鄭重其事地跟人家一說,那不就成了?”
“挑明的話,那大概......就真的沒有然後了。”
她看着小帥哥亮起來的眼睛又滅掉,實在是沒聽懂他這句中國話:“為啥?啊......小姑娘家裡條件比你好是不?還是學曆和工作比你好?”
“哪裡都好。”他說得不明不白,沒再逗留,隻給她留下了一個落寞的背影。
肉攤阿姨拿抹布擦了擦手,盯着被他纏好的數據線感歎道:“啧啧啧,看不出來這小夥子還是個......那叫什麼來着?......愛情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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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箱”女士今天穿着一身水藍色的裙子,頭發也半紮起來,氣色不錯,但話很少。她安靜地坐在餐桌旁,擺弄着面前粉藍色的精緻方紙盒。
“許總,她晚餐吃得不多,再勸也不肯吃。”護理阿姨有些局促地将手握在一起,“晚上出門活動的時候她站在蛋糕店門口不肯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給她買了一塊。”
“知道了。”許陽秋坐在她旁邊,頭痛被布洛芬的藥效壓下去了,但布洛芬傷胃,她這會兒胃部有輕微的灼熱感,她單手摁住,湊近一點跟媽媽說話,“買蛋糕幹什麼呀?”
“三十五......”她臉上笑容很溫柔,有些笨拙地拆開蛋糕的外包裝,“一天就好了,沒事再說,不知道會不會回來,你會去......”
許陽秋沒從她颠三倒四的話裡猜出半點内容,于是放慢語速又問了一次:“媽媽,我在問你問題,這個蛋糕,你看蛋糕,為什麼買蛋糕?”
“蛋糕......”錢桂已經把蛋糕拆開,擺在桌面上,手顫顫巍巍地摸着盒子,四下翻找,“我也不知道......”
護理阿姨把有些鋒利的塑料刀拿到一邊,說道:“我白天問了她幾次,也沒聽明白。”
“沒事,再來幾次。”許陽秋耐心地拉着“保險箱”女士的手,“媽媽,看我看我。”
錢桂聽話的轉過頭來,那雙溫柔的淺色眼睛注視着她。
“蛋糕、蛋糕、蛋糕。”許陽秋一字一頓地重複,“為什麼,買蛋糕?”
錢桂有些空蕩的眼神聚焦一些:“......三十五。”
“三十五?”許陽秋重複道,“三十五是什麼呀?”
錢桂含糊道:“......快樂。”
許陽秋想到什麼,随口問:“今天幾号?”
她問的是護理阿姨,錢桂卻很順暢地開口:“二十一号。”
六月二十一日,許魄的生日。她沒問“保險箱”女士今年是哪年,大概率是許魄三十五歲生日那年。
許陽秋笑道:“戀愛腦。”
錢桂盯着面前的蛋糕,伸手抓了一把,右手上全是奶油,護理阿姨趕緊伸手攔她。
“随她吧。”許陽秋拿叉子戳了戳蛋糕上層的奶油花,确認裡面沒有牙簽之類的硬底座,就沒在管她。
于是錢桂愉快地把生日主角抛在腦後,吃起了手抓蛋糕。她雖說在做出格的舉動,但舉手投足卻帶着淡淡的優雅,她三根手指握着蛋糕胚,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
許陽秋調笑道:“說你優雅吧......你拿手抓。說你粗糙吧......你怎麼還翹着個蘭花指呢?”
說完就壞事了,錢桂把手裡的蛋糕伸到她面前,小拇指依然翹着:“......給。”
“不用不用。”許陽秋往後躲,“你多吃點。”
錢桂聽話地把手收回去,又吃了一口,嘴角蘸上了一點奶油,看着像個小朋友。
突然,許陽秋空蕩蕩的肚子“咕噜噜”地響了一聲,她暗道不好,緩慢地起身開溜——
——然後就被一塊軟趴趴的爛蛋糕擋住了去路。
錢桂的右手直直地伸過來,露出個天真的笑容:“你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