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窗外堪稱明亮的夜色,窗内的光線就有些黯淡朦胧了。隐藏式燈具光亮微弱,聊勝于無。桌上擺放着銀質三頭燭台,上面嵌着三根修長的白色蠟燭。蠟燭的火光比燈光亮一些,借着這縷微微跳動的光,許陽秋看清了面前黑色盤子裡的菜。
戴着黑色廚師帽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他端着一個全黑的木質圓盤,盤子很大,但隻擺着小得可憐的一塊章魚足。他操着一口不太純正的京腔,許陽秋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也沒打算問,任由他放下盤子走了出去。
整個餐廳都以黑色調為主,偌大的餐廳裡隻有她所在的這一張餐桌,空曠得離譜。旁邊是個占地面積很大的大理石台子,能睡下半個足球隊的壯漢。
對面那人穿着垂感很好的蠶絲黑襯衫,襯衫上隐約有些暗紋,但光線太暗,看不清楚。襯衫的扣子隻系了三顆,露出大片胸口。他慢條斯理地将面前本就不大的章魚足切成更小的塊,用叉子送進嘴裡。
許陽秋用叉子戳戳面前的一小塊章魚足,忽然笑了一聲。她想,要是葉一在,大概能幫這家私廚老闆一鍵清庫存。
“笑什麼呢?”李鉑楊咽下一口前菜,語氣溫柔,那雙桃花眼越過面前的燭台看着她,似笑非笑。
“沒什麼。”她擡手指指旁邊的台子,問他,“這台子是幹嘛的?”
“約書亞本來會在那個台子上邊做菜邊給我們講解,”他語氣親昵地抱怨,“但是為了照顧我可愛的陽秋,我把他趕到了後廚。眼不見為淨,多吃點。”
“約書亞,Joshua?猶太人?”許陽秋偏頭看向桌上造型誇張的燭台,“難怪這有個燭台,但我記着還沒到光明節吧?”
李鉑楊暧昧一笑:“有沒有可能,這是燭光晚餐。”
“别扯。”許陽秋沒動高腳杯裡的DRC幹白,而是喝了口玻璃杯裡的氣泡水,“我當初說找個隐蔽點的地方,不是讓你在寸土寸金的東直門找家私廚包場。”
“我盛情邀請你來我新家嘗嘗營養師的手藝,你拒絕。我哀求你來柏悅頂樓套房觀賞國貿三件套夜景,你讓我一邊玩去......”他挑挑眉,“我沒有别的選擇了。”
“我就這麼想被你的某個小女朋友捉奸嗎?”許陽秋放下叉子,收斂神色,“聽說你哥最近已經開始接手盛岸資本了?李總,怎麼打算的?”
李鉑楊的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不悅,但瞬間被溫柔的笑意取代:“陽秋,你這人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我好可憐啊,明面上是遠端風光無限的CEO,其實隻是被我爸厭棄的廢物兒子罷了。”
“少裝蒜。”許陽秋毫不客氣地拆穿他,“在你爸面前賣賣慘就得了,跟我賣慘算怎麼回事?你跟你哥從小鬥到大,從來都有輸有赢,打死我也不信你這就認輸了。”
“陽秋,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懂我。”他整個人都松下來,露出個輕佻的淺笑,“我哥他在天使輪進場,近期成功收購了一家瞪羚企業。我呢,最近實在無所事事,每天繞着你打轉,想法設法約你見面,可惜你通通不領情,愛情事業雙雙墜機。”
許陽秋把面前巴掌大的魚子醬和牛叉起來塞進嘴裡,沒理會他的胡說八道:“你哥這次确實赢得漂亮,你呢,也算是扮豬吃老虎扮過頭,連你爸都信了。他這回大概會多打壓你一段時間,想好怎麼赢回去了嗎?”
李鉑楊收斂神色,表情難得認真,說出來的話卻依然像是調侃:“你想得沒錯,我爸他沒這麼快判我出局。我到現在都猜不透,我和我哥到底誰是磨刀石,誰是刀。這老頭子做事忒狠,真不知道他是養兒子還是養蠱。”
他指了指許陽秋旁邊的那杯酒,伸手示意她遞給他,她幹脆站起身把白葡萄酒全倒進他杯子裡,随手把空杯子放在一邊。
李鉑楊笑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沒看她,落在那個空空如也的高腳杯上:“陽秋啊,這麼好用的腦子,你用來幹點什麼不好?非得把大半生都搭進一個半死不活的公司裡?”
“嗯,非得。”許陽秋頭也不擡。
“......還沒放棄啊?”李鉑楊苦笑道。
許陽秋滿臉不解:“為什麼放棄?”
“信楊對卡索的收購圓滿成功,截止到目前,在卡索實時定位能力的加持下,信楊集團的新業務運轉順利,股價飙升。”李鉑楊語氣溫柔,帶着哄勸的意味,“陽秋,你應該懂得及時止損,就算你不主動放棄,也早晚會被迫放棄。”
她把侍應生端來的甜品放到一邊,笑眯眯道:“所以啊,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