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葉一閉了閉眼睛。
他滿眼的怒意忽然變了味道,眼神複雜。他的身子覆上來,保持攥着她手的姿勢,抱着她翻了個身,把居高臨下的位子讓給她。
許陽秋被迫趴在他胸口,聽着他劇烈的心跳,她雙手依然背在身後,但那種又痛又麻的感受随着體位的變化消失。
她預想中的激烈沒有發生,一切都化作無害又親昵的擁抱。
葉一翻過來之後便放開她的手,他雙手懸在空中,是個示弱的姿勢。
他依然皺着眉,心跳如鼓。眼神複雜,濃烈的欲望混着不可言說的晦澀光芒,不甘似的咽了咽口水。
她兩隻胳膊撐在他胸口,也皺眉看着他,猶豫着要不要重新親上去。
他一如既往地擅長解讀她的心思,幾乎瞬間看穿了她的想法,他輕輕環住她的肩背,讓她趴在他的胸口,他的聲音幾乎被心跳聲蓋住:“......我不想在這種時候,許陽秋。”
他呼吸并不穩當,又重複一次:“别在這種時候。”
不想低頭的人卻總是先低頭。這句話傳進她的耳朵,溫馴虔誠得像句禱文。
因此許陽秋沒再亂動,甚至閉起眼睛,身體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夏日裡跌進一條溫暖的河流,被波浪溫柔地托起,輕搖慢晃。
她的種種煩躁不安被沖刷殆盡,她想要的平和與冷靜以另一種方式到來。
“葉一。”她聲音很輕,帶着點笑意問他,“哪兒有你這麼矛盾的人。”
他吻着她的頭發,連心髒的節拍都誠懇直接,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我絕不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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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兩人都沒有提昨晚的事,他們都知道彼此有所隐瞞,卻心照不宣地閉口不提。那些隐瞞與隔閡重要,也不重要。
經由昨晚,兩人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我有所保留,也清楚地知道你也并不坦率,但我們依然相信彼此。
許陽秋覺得自己對葉一的信任來得轟轟烈烈,到達一種可怕的地步。他永遠選擇最不讨巧的方式自證,永遠前後矛盾地妥協,但她就是相信他。
她一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相當自信,自認鮮少誤判,所以她到現在都不認為葉一會背叛她。但葉一太過赤誠又執念重重,一不小心就會傷人傷己,想報仇是一回事,但利用他又是另一回事。
細細想來,她對待葉一的态度沒有理智可言,做了很多不明智的事情。一邊不願讓他卷進越發複雜的事件,一邊又貪戀他溫暖的體溫,她從沒做過這麼不邏輯的事情。
現在一切都在催着她決斷,她耽誤不得。
“别歎氣。”
葉一說這話的時候,她正站在小電梯旁試圖把頭發盤起來。他把抓夾拿在手上,等她把頭發一圈圈繞好才遞給她。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歎氣,于是不着痕迹地彎起嘴角,拿過抓夾把頭發牢牢固定好,笑着說:“我上去了。”
誰知葉一竟跟着她走進小電梯,家用電梯不大,他的肩膀幾乎挨着她的肩,引得她側目:“我去看我媽,你總跟來幹什麼?”
最近幾次去看'保險箱'女士時,葉一都硬要跟着。
“軟硬件更新。”他把手心裡小巧的手環給她看,以那種理工人特有的嚴謹語氣說,“新版本增加了聲音助眠和圖像安撫能力。當然助眠功能無法代替褪黑素,隻能起到輔助配合的作用。圖像安撫能力我用AI模拟過阿姨的反應,預估效果不錯。”
他說完迅速瞥一眼她抓起來的發髻,許陽秋笑他:“怎麼?一直跟來是怕我媽再抓我頭發啊?”
上周工作日晚上她去看'保險箱'女士,這位病患太不講道理,抓着她散開的頭發不撒手,痛得她龇牙咧嘴,最後幸虧護工阿姨幫忙剪斷。
所幸剪得不多,過了一周,她兩側頭發隻是輕微不對稱,紮起來之後并不明顯。
葉一沒說話,又看了一眼她的頭發。
“放心。”她笑着按下電梯按鈕,“我就是為了防着她這一手,專門紮起來的。”
家用小電梯速度很慢,幾乎沒什麼失重的感覺,平穩地把他們送達頂樓。
電梯門緩緩打開時,許陽秋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兩位阿姨聲音很大地說着什麼,她有些詫異,心裡沒來由地生出一些不詳的預感。
小電梯前擺着一塊屏風,她邊走邊喊了一聲胡阿姨。胡阿姨似乎沒聽到,屋内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她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先收這個!我去那邊......”
許陽秋聽清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繞過屏風。看清楚的瞬間,她背脊僵直地停在原地。
整個客廳亂七八糟,貴妃椅倒在地上,電視櫃的抽屜被拽了出來,四分五裂地堆在沙發上。冰箱也倒在地上,各種食物、水果和藥劑散落一地,摔得稀巴爛。
兩位阿姨在跟病房沒兩樣的卧室裡背對她忙活着,'保險箱'女士被約束帶固定在病床上,不知是用了安定還是睡着了。
純白色的茶幾和椅子上布滿某種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