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陽秋在意識到那是什麼的瞬間仿佛被人捏住了五髒六腑,胃狠狠一抽,腿上忽然失去力氣,半跪在地上,渾身血液仿佛被人抽盡,身上又冷又熱,幾乎打抖。
她一時說不清生理和心理上哪個更難接受。跪下時膝蓋重重磕在冷硬的瓷磚上,痛得她清醒了不少。
她的手撐在地上,試圖掙紮着站起來,讓自己在這個不體面到極點的場面裡體面一點。
一隻手忽然自她身後伸過來。
那隻手帶來一陣果木香氣,沖淡那股讓人難以接受的味道,接着覆上她的眼睛,擋住了她的視線,不讓她再看。
葉一單手蒙住她的眼睛,半托半抱地把她圈進懷裡,手指扣住她肩膀,不容置疑地帶着她往回走。
視線被剝奪之後,許陽秋看不見客廳的慘狀,胃裡的翻湧多少緩解一些。
她想讓葉一放開她,甫一張嘴,那種翻湧的感覺又湧上來,她近乎幹嘔,被逼得隻好閉嘴。
許陽秋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自己幹淨整潔的家,剛剛的混亂仿佛隻是一場噩夢,不是真的。葉一拉着她走出電梯,下一秒她終于無法控制般地跪在地上幹嘔起來。
她胃又熱又痛,卻什麼都吐不出來。過度呼吸讓她的眼前有些發黑,應激的淚水從淚腺裡湧出來砸在地上。
這淚水越來越多,止都止不住。
她頭上的抓夾墜了下來,頭發半紮半散,鲨魚夾是鐵質的,承重的那幾根頭發扯得她很痛,但她顧不上了。
她不停地幹嘔,不停地劇烈呼吸,不停地掉生理性的眼淚。
葉一沒出聲,半跪在地上安靜地扶着她,單手把墜着她頭發的夾子摘下來,放到一邊,又松松地攏着她的頭發,不讓發絲鑽進她的嘴裡。
他手很笨,這一套動作做得格外慢,反而近乎溫柔。
她失态了多久,葉一就陪了她多久,時不時還順順她的背。
等到她終于緩過來一口氣,疲憊地坐在地上靠着沙發背時,葉一蹲在她面前說道:“我去幫忙收拾一下,一定要洗手或是洗澡的話,别太久。”
許陽秋說不出話,緩緩搖頭,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等着我。”他說。
說完他輕輕拉開她攥着她的手,轉身離開。
許陽秋軟弱地坐在原地沒動,蜷縮成一團,胃痛得她喘息,但她沒理。
她單手撐着額頭擋住眼睛,仿佛不看就能不想。
好想縮回殼子裡,好好當一隻縮頭烏龜。
時間安靜地流逝,她可以慢慢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将懦弱不堪的自己淩遲處刑。
葉一回來的時候,她依然保持這個姿勢,頹然地坐在地上。他無言地在她身邊坐下來,帶來一陣溫暖的水汽和熟悉的芬芳——他大概先洗了個澡才下來找她。
“謝謝你。”
說完這句話,她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許陽秋。”葉一跟她并肩坐着,離得很近,因此聲音很輕,“跟我說話。”
許陽秋聲音幹澀:“說什麼?”
“說話。”葉一毫無營養地回她。
許陽秋笑了笑,有些僵硬,笑容大概很難看:“好沒營養的回答。”
“我很難理解你的感受。”葉一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你告訴我吧。”
許陽秋單手抵着痙攣的胃,微微皺眉。葉一看她一眼,便站起身給她打了一杯水,遞到她手上。
她喝了一口,那是一杯溫度适宜的溫水,她忽然想到了那個軟糯的小朋友,于是說:“你應該把小玉照顧得很好。你照看他的時候,是什麼感覺,會覺得他是你的親人嗎?”
葉一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配合地回答:“我照顧了他很久,他确實很依賴我,但是他太小,我很難把他當親人看待。更多的時候,我隻會把他當成我的責任。院長一直說我跟他是骨肉至親,但我自己沒有直觀感受。”
他在說稀松平常的話,但許陽秋心裡的難過忽然洶湧起來,她喉嚨幹澀,隻好苦笑:“我現在的處境跟你相反,我的骨肉至親在一點一點地從我的生命中剝離,漸漸地變成冷冰冰的責任。”
“'保險箱'女士她,好像在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