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段無法用分秒日計量感知的日子裡,許陽秋靠着一根樓下随手買的法棍和小電梯裡時不時出現的面包維持生命體征。
那根法棍在某天變得異常堅硬,都能當桌腿了,要是沒有葉一的投喂,她大概會餓扁,當場變成一個人形立牌。
許陽秋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狀态。
她很清醒地覺得自己需要葉一,并十分确信哪怕隻是待在他身邊,她都會很快走出這種渾噩又痛苦的狀态。
但她就是不願意找他。
她任憑自己在這種狀态裡越陷越深,也不肯為改善這種狀态做出半點努力,企圖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尋求某種毫無意義的心安。
她躲了很久。孫叔、吳姨、李鉑楊還有張璃等等都給她打過電話,但她統統拒絕,一律信息報平安。
顯然,其他人都極其體貼地沒有過度打擾。
顯然,張璃不是其他人。
她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這天甚至直接跑到她家樓下,反複按她家門鈴,接通就能聽見她嘹亮的嗓音,和管家唯唯諾諾的道歉聲。
就不該讓她知道她家地址。
許陽秋最終還是屈服,對着門口的可視電話詳盡具體地給她報了個平安。
張璃臭着臉,“開門,我給你送點東西上去。”
“我想自己待一會......”許陽秋被她磨得沒有半點脾氣。
“你待你的,我送點東西就走。”
“我真的沒事......”
張璃迅速打斷她,語速像機關槍:“沒事就給我開門,别在這磨磨叽叽的,管家大哥你說呢?”
管家大哥什麼都不敢說。
許陽秋覺得自己快昏過去了,“我真沒事,我什麼都不需要。”
“沒事就動動你的手指,看到那個鑰匙圖案的按鈕了沒?按一下,我送上去就走,不打擾你自閉。”
許陽秋深知這段談話不會有盡頭,張璃在達到目的之前絕不可能放棄,她甚至可能順着通風管道爬上來。
怪危險怪累人的。
許陽秋屈從她的“淫威”,按下開鎖鍵。
誰知張璃倒是說話算話,連電梯都沒出,把一個袋子塞進她手裡,接着就按下關門鍵下樓了。
徒留許陽秋在原地發愣。
什麼人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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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車庫門口看到許陽秋和王醫生在一起之後,葉一已經半個月沒見到她了。
葬禮結束之後,她或許在刻意躲着他,或許是單純不想見他。
不知道她怎麼樣。
發過去的消息她都照常回複,那大概也許,還好吧?
他最近在盯裝修進度,盯小玉趕作業,抽時間搞研發,偶爾還要跑回公司,每天都很忙碌。但他隻要空下來,就會用家裡的高筋面粉、小麥粉還有吐司粉等等烤各式各樣的面包。
所幸今晚的核桃歐包一次成功,謝天謝地謝烤箱沒掉鍊子,讓他不用噎糊面包。
他把散着熱氣的面包裝進紙袋,用盤子端着放進小電梯。
【在家嗎?今天是核桃面包。】
奇怪的是,這次她沒有回複,以往她都會回個表情包過來,再把電梯叫下去。
今天她消息沒來,小電梯卻“叮”的一聲開始運轉。
小電梯轟隆隆地下去,又轟隆隆地上來。
葉一按下開門鍵,想像以往一樣把盤子端出來,誰知開門的瞬間,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紙袋還在,盤子也還在,甚至還多了點什麼。
電梯裡多了一隻靠在角落裡的“小熊”,“小熊”左手拿着一個印着五角星的瓶子,右手拎着個大塑料袋,腿上還放着一個鐵盒子。
許陽秋穿着一身毛茸茸的棕色睡衣,呈“大”字坐在角落裡,目光沒聚焦,盯着面前的地闆。
這是喝了多少......
他見識過三分醉和七分醉的許陽秋,都很難應付。
她現在......大概有十二分醉了吧。
葉一愣神的功夫,電梯門又要合上了,裡面那位沒有自己站起來的意思,他趕緊按下開門鍵進去撈人。
電梯很狹窄,她又把腿伸得很長,沒給他留出蹲下撈人的空間,他隻能好聲好氣地勸:
“站起來,你别亂動,哎,别亂動......你先出來。”葉一躲開她胡亂揮舞的手,試圖扶她起來。
許陽秋根本不配合,兩條腿在狹窄的電梯裡蹬來蹬去。葉一單腳抵住電梯門,不讓門關上,兩隻手捏住她的胳膊,像拎小玉一樣把她拎起來,小心翼翼地把人安置在沙發上。
剛一松手,她就往一邊歪去。
“哎!”葉一趕忙扶住她,“你坐好。”
許陽秋的視線終于聚焦起來,盯着他的臉,看了半天。
葉一被她看得臉熱,正要開口——
“你才坐好!”許陽秋一拍桌子,“管好你自己!”
葉一被她吼得愣住,兩隻手縮回來,狐獴似的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許陽秋不滿意似的皺着眉,手一揮,“趕緊!坐好!”
葉一隻好配合地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不許上沙發!”
醉鬼不講道理,他隻好在她面前柔軟的地毯上坐好,單手扶着她的手臂,免得她一頭栽下來。
她哼哼唧唧地掙紮,小聲抱怨:“别.....别動我......煩煩煩!”
葉一隻得松手,像伐木工人那樣盯着她的頭頂,以便在她載倒的時候第一時間扶住她。
趁着她意識不清,他趕緊把她手上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走,左手的酒瓶子被他藏到茶幾後面,右手的塑料袋擺在旁邊的地上。袋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
醉貓搖搖晃晃地坐在沙發上嘀嘀咕咕,對他的動作毫無察覺。
于是他伸手去摸她懷裡的鐵盒子,剛摸到——
啪。
她狠狠地拍在他手上。
許陽秋盯着他:“No!”
她在這訓誰呢?
葉一忍無可忍地問:“你哪兒來的酒?怎麼喝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