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律師電話的時候,許陽秋頭昏腦脹,将醒未醒。
“哪位?”
電話那端不過三兩句,就讓她從宿醉中瞬間清醒過來。
挂斷電話以後,她支着腿從床上坐起來,扯扯嘴角哂笑一聲。
有時候人的下限,也許比蟑螂的下限還低。
她沒主動找過去,人家倒是送上門來了。
她起身走進浴室,把水開到最大,将身上那點宿醉的不适感沖刷殆盡。
她閉着眼睛聽着水聲,隻覺得心安。心一安,某些記憶就不合時宜地湧出來。
有比耍酒瘋之後斷片更差的情形嗎?
有。
耍酒瘋之後沒斷片。
記得清清楚楚。
她昨晚大哭大鬧地耍酒瘋之後,被葉一半扶半抱地送了回來,她現在隻想一頭撞死在罪魁禍首張璃身上。
撞死這事排後面,先去看守所。
這是許陽秋第一次踏入看守所的大門,快意算不上,新奇倒是有一點。
沒有想象中的鐵門鐵窗,除了進門的安檢和手續繁瑣一點,其它沒什麼特别。會見室也沒有透明玻璃和電話,隻是個狹窄的小型會議室,門口站着兩位警察。
卡索洗錢案一審判決已經下達,小徐董作為公司法人被判無期。
許久未見,她差點認不出。他原本泛着油光的背頭被闆寸取代,那張營養過剩的臉居然平添了幾分憔悴。
許陽秋不動聲色地在椅子上坐好,配合地把手擺在桌面上,以便讓兩位警察看到。
她的“低眉順眼”大大鼓舞了小徐董,他原本佝偻的背竟然挺直幾分,深沉道:“小許,你讓我失望了。”
許陽秋擡眼看他,臉上沒露出什麼表情。
“公司培養了你這麼多年,我拿你當心腹看待,所以才費心提拔你。可你......”小徐董歎息一聲,“你讓我太失望了。你就這麼抛棄厚待你的公司,去抱信楊集團的大腿?甯宇急着跟我們劃清界限,你也幫着他冤枉我們?”
旁邊的律師适時地接話:“許女士,我來梳理一下我委托人的訴求。我們認為信楊集團向檢方提供的證據有失偏頗,其中對于卡索洗錢、行賄等等的指控并不成立,也就是說我的委托人不認可一審判決。你作為卡索有限公司的前員工,應該十分清楚這一點,我們希望你能在本次上訴過程中給我們提供支持。”
這怎麼還唱起戲來了。
小徐董對她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隻當她是個忘恩負義,幫着信楊集團與老東家割席的小人。他理所應當地覺得她會來,就說明她心裡有愧,很好拿捏。
“小徐董......”許陽秋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我确實不清楚卡索的情況,但是庭審結果根本不樂觀。不光是您,鄧處還有其它跟這件事相關的人都被判刑......胳膊扭不過大腿,這隻能說明檢方的證據沒問題。”
“沒想到你是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卡索什麼樣,我們對你什麼樣,你真的一點數都沒有?”小徐董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檢方的證據要都是真的,我爸怎麼會當庭釋放?”
許陽秋的指尖微微一顫,接着不動聲色地垂下視線,不讓對面的兩個人看清她的眼神。
律師兢兢業業地充當翻譯:“檢方除了指控徐董參與洗錢,還指控他猥亵兒童,這兩點指控都不成立——庭審結果也印證了這一點,徐董本人被無罪釋放。而小徐董,也就是我的委托人認為檢方沒有遵從疑罪從無的宗旨,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本人和洗錢等事件有關,所以委托我提起上訴。”
小徐董見她沒有出言反對,語氣和緩了不少,“找你幫忙,肯定不會虧待你。你當初在卡索做财務,我們有沒有問題,你還不清楚嗎?”
“據說檢方的證據中有你、鄧處還有周家父子的往來記錄,這些都是闆上釘釘的事實,還有掙紮的餘地嗎?”許陽秋平緩道,“甚至部分證據也指向了徐董有參與,且扮演了重要角色,隻是沒有直接證據。檢方依然認為這部分證據存在,隻是他們還沒有找到。就算你們不上訴,檢方大概率也會上訴。如果被檢方找到這部分證據,那二審判決隻會對你們更加不利。”
小徐董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麼開誠布公地聊,面色一喜,“沒那麼容易,我爸聰明着呢,他的狐狸尾巴藏在哪,連我都不知道。”
原來不知道啊。
白白陪他演這麼久。
許陽秋極輕地歎出一口氣,繼續問:“我聽說檢方調查到徐董有個剛滿十八歲的伴侶,那女孩六七年前就經常獨自來找徐董,我一直很好奇,猥亵兒童的罪名真的不成立嗎?”
小徐董語氣不屑:“女孩?這兩個字她可當不起,她等着當我小媽呢。”
小徐董腦子沒轉過來,律師卻先察覺到不對,打斷道:“許女士,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許陽秋神色一冷,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徐董猥亵甚至□□幼童的罪名不成立,隻可能是因為檢方沒有拿到足夠的證據與口供,不可能是因為他是無辜的。至于你,你最好對那位十八歲的女孩放尊重點,否則她一旦反口,你就要跟你爸在監獄裡團聚了。”
小徐董被她這一段話說懵了,嘴巴微張,沒有半點剛才的神氣。
回過神以後,他的手顫抖地指向她:“你個走狗!!甯宇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往我們身上潑髒水!”
後面的兩位警察低聲朝他吼,讓他老實點。
“你說錯了啊,小徐董。”許陽秋語氣輕松,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甯總是想跟你們割席,但他沒道理做得這麼絕。”
小徐董連下巴在顫抖,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什麼意思?”
“對啊,我什麼意思呢?”
許陽秋欣賞着他的表情,連續好幾個月堵成一團的胸口終于生出了一絲快意。
她故意慢條斯理地揭露謎底,好讓小徐董被他腦中種種可怕的猜想多浸淫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