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迪伸出手指把面前的面具撥開。

街頭的燈火把溫芒眼睛照得亮亮的，此刻，他的眼中隻有溫芒，連天地都在緩慢地失去萬般顔色。

宋迪仔細用眼睛描摹着溫芒的臉龐，她從小到大的容貌都沒怎麼變過。

溫芒的皮膚是微微泛着小麥色的黃皮，有時候臉上會冒起紅紅的青春痘。

她沒有留劉海的習慣，總是把所有頭發一起梳在腦後，發際線中間就會出現明顯的美人尖。

溫芒的眉毛是淺淺的黑色，她初中那會跟着同學學畫眉，勵志要把自己的眉毛化成蠟筆小新。

她喜歡自己的瞳孔的顔色，遺傳了她媽媽，是淺灰色的。

鼻頭圓圓的，她說不好看，顯的鼻子很大人很笨，說以後掙了錢要去做個假鼻子。

她的嘴巴總是紅豔豔的，因為愛喝水，也不常起皮，連唇紋都很淺。

溫芒總說自己很普通，扔在人堆裡就找不見。

宋迪覺得不是，就像溫芒站在舞台上的時候，全場的燈光都會向她聚焦，所有的視線都被她吸引。她本身就是個會發光的人，不管扔到哪個人堆裡，宋迪都能一眼找到她。

“你是螢火蟲。”宋迪說。

“你是在記仇我給你起的外号太多了嗎？”溫芒笑着說：“幹什麼叫我螢火蟲？我讨厭蟲子。”

“好，那不叫你螢火蟲，”宋迪想了想：“大太陽。”

“嗯，不錯。”

“給你戴也很好看。”宋迪從攤位上拿了一個和溫芒一樣的小狗面具，付過錢後幫溫芒戴在臉上。

“你也戴。”溫芒把自己手裡的遞給他。

“你幫我行不行？”宋迪低下頭。

小學初中的時候，溫芒比他長的高，溫芒要讓宋迪幫她幹什麼的時候，也像現在的他一樣低着頭。

溫芒幫他把繩子系在腦後，邊說道：“我發現我來這裡之後又長高一點點了，你一米八三，我應該也有一米七五左右了。我穿個高跟鞋就比你高了。”

宋迪“嗯”了一聲：“那很好，你不需要遷就我，你穿高跟鞋很漂亮，隻要你喜歡，不論你是不是比我高，都很好。”

面具戴好後，宋迪晃了晃想試試會不會掉。

“我系的很緊。”溫芒買糯米糕的時候瞥見他的動作：“不用晃了，你一個人用手都不一定能解下來。”

宋迪笑了：“那我想解下來該怎麼辦？”

溫芒俏皮地朝他眨眼：“你來找我幫你啊。”

“好。”

溫芒頭一次下山，路過的每一個小攤都要停留一會，路過的每一個店都要進去逛逛。

宋迪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直到聽見路邊的行人都在喊城門口開始放煙花了，才扯着溫芒把她從人堆裡拽出來。

“看不看煙花？”宋迪問她。

“想看。”

現實世界已經禁煙花很多年了，哪怕是過年，溫芒也很少再見到過。一聽可以看煙花，溫芒一下來了興趣，反客為主地拉着宋迪往城門口擠。

他們走到半路的時候，煙火表演已經開始，雖然沒有現代的煙花那麼盛大、顔色豐富，但一簇簇火光升上半空，再炸開成一朵金花，連成一片，也十分壯觀。

溫芒幹脆不往前擠了，找了個台階站上去，仰着臉看。

“今天是什麼節日？”她問旁邊的人。

“是縣令夫人的生日。”一個賣糖葫蘆的小孩回答她：“這煙火不是縣令放的，是我們全縣城百姓籌集的，縣令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他們在這裡當官當的很好，我們都很喜歡。而且縣令和夫人感情十分的好，人人稱頌呢。”

“是嗎？”溫芒接着問：“他們的感情怎麼個好法？”

“縣令和夫人從小就定了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年少時喜結連理，這麼多年一路相互扶持，走到現在，”小孩說：“前幾年夫人外出染了瘟疫，縣令大人屏退所有下人，獨自照顧夫人半年，人人都說夫人要病死了，大人也要跟着病死了，可是沒有，夫人沒有死。

大家都知道，是他們的愛情感動了上天的神仙，神仙不能明目張膽插手人間事，所以通過涿光山降下神賜，保佑了夫人平安度過劫難。”

瘟疫在這個時代基本上是不治之症，感染了瘟疫的人别人都不敢靠近，縣令能不假他人手，親自照顧他夫人直到痊愈，确實是奇迹了。

溫芒聽的津津有味，煙花也迎來最後一波高·潮。

“溫芒。”在炮火聲中，宋迪說：“我們也是青梅竹馬。”

今晚最大的一朵金花炸開，絢爛了整片漆黑的夜空。

“我喜歡你。”

宋迪以為溫芒沒有聽見，在煙花殘留的尾翼慢慢消失于天際時，他的告白隐藏在了煙花聲中。

但溫芒聽見了。

她聽力一向很好。

溫芒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煙花上了，聽見宋迪的話，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心跳好快。

煙花炸進了她心裡，跟宋迪那句“我喜歡你”一起。

“我明天走。”煙花表演結束，四周重歸平靜，宋迪溫和磁性的聲音傳來：“這次可能要半年、一年，甚至兩三年。”

“那我是不是很長時間都不能見你了。”溫芒心往下沉。

她不想見不到宋迪。

宋迪沒說話，他擡頭撫上溫芒的頭頂，慢慢揉了揉，又往下滑到她的耳垂，捏了兩下，問了别的問題：“冷嗎？耳朵涼涼的。”

不是耳朵冷，是心裡冷。溫芒想，他真的很不會轉移話題，每一次都很刻意生硬，她也不想讓原本的話題被宋迪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