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
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嬌萬态破朝霞。
牡丹城城花牡丹,城中牡丹千千種,萬千姿色各不同,距城十裡,便能聞牡丹飄香,牡丹城因此而得名。
當然,還有一種說法……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向玉将胸前的頭發撩到身後,頭上不知何時插了一朵紅色牡丹,名為飛燕紅妝:“天下最大的瓦舍,青樓,窯子,不在皇都,都在牡丹城中。會嬌娥羅绮叢中,兩意相投,一笑情通。傍柳随花,偎香倚玉,弄月抟風。傳聞這裡的美人兒個個國色,嬌似牡丹~”
“男子也不錯~”齊珂手中也把上一朵粉色的軟玉溫香。
“阿姐!”
“知道了知道了,先辦正事,但……也不妨礙你阿姐我好好消遣嘛。左右得到烏鴉傳書,除了外宮被焚毀,宮中人未有傷亡,還不許我放松放松了?早知要出來這麼久,就将我宮中的辛夷,雲華,菖蒲,百合都帶下來。”
謝明的臉色愈發陰沉。
“是美人兒嘛?”向玉眼睛發亮。
“是美男~”
皓月當空,華燈初上夜闌珊,滿街燈火,酒肆花窗映着觥籌人影,茶棚煙霧升騰,火樹搖紅,内城三百七十六坊皆張燈火,熠熠若天宮星市。
三人進城的時候,正好趕上夜市。
街上早已是人頭攢動,燈火通明,街邊各式小攤商販吆喝着熱情攬客,瓦舍勾欄百戲俱鳴,莺歌燕舞。
站在街頭,就能聞見滿街飄香的食物香氣:蝦肉包子,軟羊面,豬胰胡餅,水木瓜,還有剛出爐,飄着濃郁肉香的影戲巴子和山藥鹌子。
“不夜城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齊珂站在街頭,手上拿着向玉剛買來的旋炙豬皮肉。
“走吧,先找家客棧落腳。”謝明拉齊珂,齊珂拽向玉。三人找了一家位于城中心的客棧住下,向玉想和齊珂一間,被謝明拖着領子拽走。
“入城之後劍勢偃息,劍鋒指北,煉/屍人在城北?”
“阿姐,我們入城後,倒見許多人往北面去。”
“小二!”向玉喊跑堂:“今日城北可有什麼大事,怎麼這麼多人往那兒跑?”
向玉生得極其漂亮,又頭簪牡丹,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饒同為男人,小二也看得有些癡了,磕磕絆絆道:“是霁華樓,君莫娘子登台,從昨日起連唱三日,這不,有票的都趕去聽了。”
“歌妓?”向玉眼睛一亮。
“說來複雜,君莫娘子是戲子,少時在梨園唱戲,年幼登台,十分有名氣,後來不知怎麼的消失了幾年,等再出山,開了霁華樓,台上唱的也是戲曲裡那些悲歡離合,但霁華樓做的卻是妓院生意,戲台上那些唱念做打的角兒,隻要肯花錢,也是能包下共赴春宵的。”
“就是給那些拉不下面的文人雅客多一處嫖的地方,美其名曰去聽戲曲雜劇,實則還不是做那些事情。”隔壁桌的刀客一口酒下肚,抹一把嘴上的酒漬,淬了一口。
“哼!他是吃不起葡萄在念葡萄酸呢。”小二輕聲諷道,轉頭笑容滿面:“三位客官一看便是一表人材,錦衣羅緞,定不拘泥這些小錢。”
“你還賣票?”齊珂挑眉。
“拿些提成罷了,正巧還剩三張頭等座,就在台子前第二排正中央,三張隻要六百兩,三位看看……”
“買了!”齊珂拍桌,豪氣道:“阿明,給錢!”
“阿姐~”謝明面露難色:“我沒錢了……”
“你錢呢?”
“不都……”他作出一個揚手的動作:“被你揚了嗎?”
“這……”齊珂語塞。
“原來三位也沒錢啊,那還裝什麼闊氣,君莫娘子的戲,可不是人人都能聽得的。”他斜眼叉腰看了看悠悠然放下茶杯的向玉,啧啧道:“沒錢還包什麼男人,這姿色怕也不便宜。”
“非也,對美人心動無關錢财,我是自願獻身的。”他用帕子輕輕擦手:“美人的我一并付了。隻是這位小公子……”
“不勞你破費!”齊珂出聲,從懷裡掏出一塊缺了一角的金令牌,令牌正中一枚冰花狀的印記,她掏出短刃,避開冰花印,小心翼翼地把周邊的金子切下來,拿起一塊碎金子放到謝明手上,指着小二道:“砸他臉上!”
謝明照做,小二腦袋瞬間鼓出一個大包,卻捧着小金塊敢怒不敢言:“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這就給您票。”
他從懷裡掏出三張左下角印有绯色牡丹的戲票,遞給齊珂。
“今日當我請,改日記得還!”
“珂珂大氣!”
“三位快些去吧,君莫娘子戌時三刻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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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華樓并非孤樓,臨江而立,幾處樓閣亭榭臉面詳解,飛檐畫角,碧闌幹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
樓前有一片竹林,翠竹林後一曲彎橋,名曰落星橋,隻因樓旁凝落江流經此橋的一段平緩且清澈,華燈初上,彎橋兩岸商肆林立,掌燈時分,各式各樣的流彩燈籠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猶如繁星點點,散落人間,因此而得名。
三人拿着戲票進樓,向玉滿面春風,自來熟地和湊上前來招呼的姑娘公子們打招呼,來者不拒,齊珂也不例外,眼神如狼似虎,在那些打扮得清爽但長得極其明媚的男人們身上停留。隻有謝明,繃着一張臉跟門神似的緊緊跟在齊珂身邊,凡有“不知好歹”上前的男人,都被他惡狠狠瞪開。
“霁華樓不愧是冠絕牡丹城的名樓,有點節氣的,門前沒有亂七八糟叫賣攬客,袒/胸/露/乳的伶人,這裡的小姐公子們穿得還都挺保守。”向玉附耳輕聲道。
三人被引到二樓四面都有窗的大廳坐下,滿座有四十餘人,除了極個别江湖打扮,其餘人等都是珠光寶氣,衣着華麗,貴氣逼人。
“這裡面的香味非比尋常,咱們還是當心些好。”謝明機警地打量四周,空氣中的幽香聞得人昏昏沉沉。
“弟弟,鵝梨帳中香,沉香一兩細锉,加以鵝梨十枚,研取汁,于銀器内盛卻,蒸三次,梨汁幹,方得此香。”向玉笑着接過鬼步美人送上的清茶,将一枚碎銀子放到美人手裡:“待會兒陪哥哥喝兩杯?”
“做何用?”謝明皺眉,又說道:“不許叫我弟弟。”
“帳中香,你說能做何用?”向玉幫齊珂剝瓜子,齊珂的手卻撫在随身帶着的“莫邪”上。
“阿姐,怎麼了?”
“劍靈大甚,恐怕就是在此地。”
齊珂話音剛落,忽然堂中千盞琉璃燈俱滅,三人前方的戲台上光影彙聚,咿咿呀呀唱起來,擡後轉出一個身态婀娜的戲子,步伐輕盈,一襲彩衣仙人步如履祥雲之上,濃妝墨眼下一雙水光盈盈的含情眼惹得太下聽戲人心神蕩漾,她玉指捏蘭花,一指一扣讓人如癡如醉,唱詞婉轉悠揚:
“隋堤柳,汴河旁,夾岸綠陰千裡。龍舟鳳舸木蘭香,錦帆張。”
“這便是君莫娘子?”
“姑娘噤聲,但聽便是。”一旁坐着的白衣羅緞男人眼神不離台上人的搖曳身姿,輕聲止住齊珂。
向玉随着戲曲輕輕打着拍子,神情專注仿佛要陷進去一半,而謝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人,眉毛缺是越皺越緊,随後,仿佛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唇邊勾起一抹了然卻不屑的笑容,湊到齊珂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一曲唱畢,滿堂喝彩,方才端茶過來的戲子踩着鬼步上前,手上拿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花簽和筆,挨個走過。
“敢問兄台,這是在做什麼?”向玉問身旁在花簽上寫完字的人。
“兄台頭一次來吧,這場演出過後,可點君莫娘子于房中單獨聽戲,隻是誰能有此殊榮,全靠出的價格了。”他指指托盤上的花簽:“當然,有時也憑娘子心意,娘子可當堂點客,中簽者,君莫娘子會抛下一朵名為璎珞寶珠的紅色牡丹。”
“多謝兄台告知。”向玉看向台上伏身謝禮的人,臉上的笑意怎麼都遮不住,拿起一張空白花簽,大筆一揮寫下一個數額,虔誠地把花簽反過來放進盤子裡,雙手合十:“保佑保佑。”
“阿姐要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