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稱是,宴席就此開啟,樂曲奏樂,舞者跳舞,舞樂齊響。
太後忽道:“說來,皇帝還沒有見過陵王吧?”
甯帝沉默了一瞬,應了聲“是”,皇後奇道:“這皇子回宮不都是要去向陛下請安的嗎?怎麼,陛下沒見着陵王嗎?”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君弈,目光有責怪的意味。
太後道:“他是去了的,那陣子皇帝正忙着處理官員調派、選擇來年春闱考官,那日恰好面見群臣,就沒碰上面。”
皇後莞爾一笑:“原來如此,凡事皆以國事為先。隻不過,這樣不就委屈了陵王殿下嗎?好好地進宮拜谒,卻見不到陛下。”
“不委屈。”太後微笑道,“那日雖見不到,今日就見到了。又碰上中秋這阖家團圓的日子,在這一日相見是再好不過了,也算是應了景。”
“母後說得極是。”皇後微微颔首,望向甯帝,“陛下,您看如何?”
“便叫上來吧。”甯帝淡淡地吩咐了聲,高明鑒微微示意,歌舞聲驟停,高明鑒道:“傳陵王。”
君弈聞言起身,款款走到前頭來,依照規矩跪拜稽首,依次對台上的甯帝、太後、皇後行禮。
衆人打量着君弈,一襲藏青袍襯得他風姿俊逸,矜貴孤傲,近在遲尺卻遠在天邊,遙不可及,令人捉摸不透。
他越是什麼都不在乎,越是讓人感覺深藏不露,他的眼睛微垂,看不真切,可隻是望了這麼一眼,竟有種被凝視的感覺,不由毛骨悚然,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實則暗藏乾坤,不容小觑的很。
皇後神色訝然,面向太後,半信半疑道:“母後,他便是陵王?”太後微微點頭,皇後慨然道:“先前昭兒和我提及過,說這陵王與傳言大相徑庭,我還不信,今日見了,果然非同凡響。”太後聽後大悅,對陵王道:“弈兒,還不謝過皇後?”君弈依言稱謝。
“擡起頭來。”甯帝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瞳孔微張,直直盯着底下的君弈。
君弈擡起頭來,雙目微垂,因甯帝沒有命他起來,他自然不能起來,殿上無數雙眼睛都注視着他,每個人各懷鬼胎,隻有那自上而下的審視是如出一轍,面對這些冷漠的打量,他宛若未聞,背始終挺得筆直,紋絲不動,不動聲色。
過了好一會兒,甯帝依舊沒有發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太後隻能提醒道:“皇帝。”這一聲才讓甯帝回過神來:“起來吧。”君弈謝恩,他聽都沒有聽完便轉向太後:“面已經見着了,便讓他下去吧。”太後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對君弈柔聲道:“下去吧。”
君弈松了口氣,再拜後便悄然退下。
歌舞再次響起,月色漸濃,衆人興緻起來,便開始詠誦有關月亮的詩句,雍王不通詩文,這樣的活動他便是想也參與不了。觀王與涼王偶爾插幾句,主要還是楚王與賢王,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示弱,火藥味十足,講得上面的皇後都有些不自在,甯帝卻樂在其中,誇贊兩個皇子。
夜色漸濃,太後有些支撐不住,細心的皇後注意到了這一點:“母後,您怎麼了?”太後笑歎道:“哀家有些乏了。”皇後憂心道:“時間已經不早了,母後要不要回去?”賢王一聽,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此時太後已經下定了主意:“天色不早了,哀家還是回去罷。”見太後如此,衆人也不再勸,甯帝囑咐了幾句,命內侍好生照顧。
太後轉出後,內侍立刻擡來“太後,為何不用轎?”
看着天邊的月亮,感受微微涼風,太後忽然來了興緻,對身旁的嬷嬷道:“我想走走,你陪我吧。”
“太後既然還有精神,何不再坐坐,這麼快便離了席?”嬷嬷很不理解,“隻怕陛下會心生不滿。”
“放心吧,不會的。”太後微笑道,“我走了,正好遂了他的意。”
“莫不是,陛下還為紹王的事情和您鬧别扭?”想起今日甯帝席間的那番話,嬷嬷心有餘悸,“宮裡的人誰不知道這牡丹花是陛下所好,那岩桂是紹王殿下所好,陛下堂而皇之地問出這樣的問題,這不是擺明了說您偏心麼?陛下縱然心中再有氣,實在不應該在中秋宴上說出這樣的話。”
“他倒也沒說錯,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太後喟歎道,“更何況,先帝确實偏愛阿照。阿照去後,彼時甯帝已被立為太子,先帝也感歎天妒英才,阿照若還在,一切都會不一樣。這話誰當面聽了都難受。”
嬷嬷也是歎息不已:“隻是,那也不能遷怒于太後身上啊。”
“皇帝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早習慣了。”太後長歎一口氣,嬷嬷伸出出手心,太後将手貼上,在廊檐下走了好幾步,方道,“比起我和先帝,他更怨他自己,他現在還和阿照較着勁呢,這是他心裡的一道坎,能不能跨過去就看他自己了。”
酒過三巡,氣氛這才活絡了些,此時一位內侍到賢王身邊傳話,賢王驚道:“果真?”內侍恭敬地笑笑:“當真,當真,就在外面呢。”賢王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了那內侍幾句,內侍對樂師舞者示意退下,待歌舞停止後,賢王起身對甯帝說:“父皇,今日是中秋佳節,兒臣特地命人準備了一份禮物,這會子剛剛送到。”
甯帝一聽,來了興趣:“哦?是什麼東西?”
“是桂花樹盆栽。”賢王笑答道,“兒臣原打算宴席開場便呈上,不料途中發生了一些意外,送來的人耽誤了,以至與皇祖母錯過了,兒臣在此請罪。”
“你能有此心,何罪之有?今日見不着,不還有明天麼?屆時再拿過去便是了。”甯帝打量着賢王,嘴角微揚,“朕聽說你之前給你的兄弟都發了常棣花?”
賢王道:“是。”
“父皇,您是不知道二哥給我們的那常棣花,和當年您送給我們的,幾乎一模一樣!”涼王開口道,“雖不是真花,卻雕刻得比真花還要美,當初兒臣瞧了好一會兒,才察覺那原來是寶石玉石做成的,天下間竟有這樣巧奪天工之物!兒臣算是長見識了!”
“哦?”甯帝越聽越感興趣,看着賢王,笑嗔道,“今日你的兄弟們都在這裡呢,就讓他們給朕做個評判,若比不上那常棣花,你說如何是好?”
賢王昂首挺胸,頗為自信,拱手笑道:“若諸位兄弟皆說不及,兒臣甘願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