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有什麼事我會叫你的。”楚王堅持,萬居齊不好說什麼,瞪了君昭一眼,蹑手蹑腳地退了出去。
“現在隻剩下你我二人了。”君曜笑眯眯地看着楚王,“說罷,你來這裡是想看我的笑話呢?還是想顯擺你太子的身份?”
楚王沒有在意君曜眼中的敵意,淡淡道:“我隻是想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想不到您還有這樣的閑情。”君曜聽樂了,“我能落得今天這般田地,還不是有你的一份功勞?”
“難道你就沒有陷害過我嗎?你就沒有想過置我于死地嗎?”楚王絲毫不接他的茬,“成王敗寇,如是而已。”
君曜微微一怔,好一會兒,哈哈大笑:“成王敗寇?好一個成王敗寇!謝謝你,君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慣會讨我開心!我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那笑聲充滿了諷刺,楚王隻覺刺耳,喃喃道,“難不成真的和傳言說的那樣,瘋了不成?”
“我沒瘋。”君曜注視着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一開始進到這裡的時候,我百般的不适應,我要在這裡度過我的餘生,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設下的局。我不得不咒罵你,恨不得你立刻死去,喊着喊着,我忽的覺得好沒意思,人死如燈滅,你要是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現在死了,父皇會永遠記得你,可你若活着,可就不一定了。”
楚王強忍怒氣,假裝鎮定道:“你今日的結局,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怪不了任何人。”
君曜直起身子來,好奇道:“咎由自取?你且說說看,我是怎麼個咎由自取法?”
“你嚣張跋扈,目中無人,平日裡素來不把底下的人當人看,這才給了我機會,如果你的王府如同鐵壁一般,刀槍不入,我即便有心設局,又能奈你如何?”楚王冷冷道,“況且,那地圖确确實實在你府裡尋到的,這可怨不了别人,要怨隻能怨你自己,是你作繭自縛、罪有應得。”
“你說得沒錯,的确是我作繭自縛。”君曜很罕見地沒有生氣,并且同意了楚王的話語,“那你呢?你就沒有作繭的時候?什麼時候輪到你作繭自縛呢?”
楚王怒不可遏,忍無可忍,“你當真是瘋了!”
“是不是我的話戳你心窩子了?不然,你也不會這樣氣急敗壞,忙着把‘瘋子’的名頭往我頭上扣。”君曜不以為然,絮絮叨叨着,“大勢已去、覆水難收,我注定隻能在這裡度過我的下半生了,我還有什麼可瘋的?這輩子笑過哭過,棋差一招而已,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與你相争!再來千次、萬次我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要我把一切拱手相讓!不可能!”
楚王淡淡道:“赢就是赢,輸就是輸,這就是道理。”
說到這裡,君曜直言道:“君昭,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麼嗎?便是你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樣。我是目中無人,也不怎麼瞧得起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我承認。可是你呢?你敢承認嗎?心裡縱然有萬般的厭惡,也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從小到大,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一點!”
“看來你是真的瘋了。”楚王冷笑道,“你被貶為庶人,而我即将要成為太子,這便是你我之間的差距。”
“是啊,您即将成為是太子了,而我已經是庶人。”君曜擡眸與之對視,“我低到不能再低,自然沒有什麼害怕的,你卻不一樣,你以後要害怕的事情可多着呢。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況乎人乎!”
楚王面色蒼白,一個踉跄,幾乎欲倒,幸而右手扶住牆壁,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君曜沒有在意,緩緩地說下去:“雖說立嫡立長而不立賢,咱們父皇可不吃這一套!我頂着賢王的虛名,卻是德不配位,所以遭父皇嫌棄。在父皇眼裡,隻有有用和無用,我自诩嫡長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你今日之所以勝過我,是因為你勝于我,可是以後呢?若是出現比你更适合那個位置的人,父皇會作何反應,又會如何看待你?”
君曜忽然笑了:“那場景,想想便有趣的很。君昭,我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幕。”
楚王再也聽不下去,這些話似針一般紮在他的心上,他本能地抗拒,欲要掩耳而逃,卻被君曜緊緊拽住衣袖,硬生生地逼得他把接下來的話聽完,“正因為你是咱們兄弟間最為出色、也是最受寵愛的那個,跌落時必将更加痛苦!你不僅要忍受強大的失落,更要忍受父皇對你的失望。弟弟,你又該如何承受?”
君曜的話竟是言切意真,聽得楚王恍惚不已,想當初他聽到君曜被貶庶人,心中并無成功的喜悅,而是感到無限的悲傷,想不到,他如今竟從對方的眼神裡裡面看到了同樣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不過,事已至此,他已懶得計較其中真假,他不想再繼續呆在這裡,甩了甩衣袖,将君曜的手甩開,“一派胡言,我既然做了儲君,定然不會讓任何人撼動我的位置。”
“你就好好加油吧。”君曜滿不在乎地笑着,“千萬不要輕易被人比下去,那樣就太無趣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不會被任何人比下去。”撇下這麼一句話後,楚王拂袖離去,沒有再回頭看身後的兄長一眼,身後卻傳來君曜的聲音:“我等着看,看你是如何從高處一點、一點、一點地掉下去。”
出去後,門重新被鎖上,方十揣着食盒過來,瞧見楚王,連忙行禮道:“殿下,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重新做了一份過來,您瞧瞧,如何。”說罷打開食盒,熱氣蹭蹭而出,果然不再是殘羹冷炙。
楚王看都沒看,隻冷冷道:“往後,不用給他這麼好的吃食了。”說罷再也不看方十一眼,方十一臉迷惑,楚王面色清冷,他不敢問,隻能問萬居齊:“萬公公,這是什麼意思?”萬居齊敲了敲他腦袋,沒好氣說:
“沒聽見殿下是怎麼吩咐的嗎?叫你别拿那麼好的過來,要比之前的更差,聽懂了沒有?”
方十心中大驚,這一進一出,怎的變臉和翻書一樣,快得令他無從适應,當然他也不敢糾結這個,隻連連點頭:“明白,小的明白,小的知道怎麼做了。”萬居齊瞪了他一眼,之後頭也不回的随楚王離去。
待二人遠去,方十才敢開口:“這楚王殿下,變臉怎麼比變天還快,進去前還囑咐我不得怠慢,如今又叫我不得帶好的。”聽着身後此起彼伏的聲音,又忍不住歎道,“裡面這位又開始奮筆直書了,也不知道寫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楚王殿下怎麼說你便怎麼做。”侍衛道,“他們的事,你就别管了,咱們也管不起,保命要緊”
方十點點頭,聽着屋裡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又瞧眼前白雪蔟蔟而落,忍不住發出感歎:“又下雪了,這一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