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西重重地歎了口氣,若是在從前她定義無反顧地支持他,可目睹了兄長弑父奪位,她不禁開始思索這所謂的謀略,謀略到最後究竟得到了什麼。
“我正是有這個念頭,所以我才過來找你,我覺得你會幫我。”燕嘯北道,“我還想要怎麼和你解釋,怎樣你才相信我,沒想到你......你沒有懷疑我。”這一天,燕嘯北經曆了過去二十多年從未經曆過的,他親眼目睹了弟弟殺害父親,弟弟陷害自己,自己成為衆矢之的,即便是這樣,也還有人願意相信自己。
他有許多的話想和離西說,最終隻說了一句:“我真的很高興,妹妹。”
燕離西亦道:“哥哥,我也很高興。”
“如果我不想回來,君弈那瘋子也不會放過我啊,以後有的是和他打交道的機會。他可不會白白幫我的忙,我答應了他日後成為北焉王再行回報。如果我臨陣脫逃,我都不知道他會做些什麼。”燕嘯北搖了搖頭,故作輕松,“所以,我還是得回來。”
“所幸的是.....他并非敵人。”燕離西回憶道,“那日剛從燕楚南口中聽聞父王的死訊,他便派人過來,化解了我心中的疑問。”
燕嘯北不由一振:“他何時派人過來?”
“午時。”燕離西記得很清楚。
“那個混賬......”燕嘯北氣得火冒三丈,“那時,我恰好被他逮個正着。”
燕離西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一早就知道此事為燕楚南所為?你是被冤枉的?還準備好了把你送到我這裡來?”
燕嘯北沒好氣道:“我就說他怎麼改了性,一個這疑心這麼重的人會因為一塊玉牌輕易應允?我都不信。果然,他一早就知道我會來!所以當日的詢問根本就是沒必要!”
“他不僅心思深沉,興趣還很惡劣!”
“興趣.....惡劣?”燕離西歪了歪腦袋,總覺得這個詞與所見的那人不吻合,卻又百思不得其解,“陵王.....如何得知這一切?”
“估計是密探所報,早有聽聞大甯的情報網天羅地網、無所不知,竟比我們北焉王室的人還要早得消息,也難怪他覺得我們小題大做。”
燕離西不由心驚膽戰:“如此,北焉王宮可要徹查一番了。”
“他既然能暗示我,說明這密探已被轉移,北焉王宮裡已查不出密探,貿然去查隻能打草驚蛇,落入陷阱。”燕嘯北輕籲,“北焉的情報網不都是君曜經手的麼?他們兄弟倒不像傳聞那般不睦,到了他國,還是一緻對外。”
說到這裡,燕嘯北心情複雜,對比起他與燕楚南,他們竟更像世俗意義上的兄弟,他不不知自己是羨慕還是不羨慕。
燕離西感慨:“想不到陵王如此心思深沉。”
“不止心思深沉,興趣還很惡劣!”燕嘯北恨恨道,“如果我在他眼中都算是愚蠢的話,那麼他以後可有得氣的了。”
燕離西沉思:“陵王如此心機,又喜歡一箭雙雕,此番送你過來,會不會還有什麼别的目的?”
“肯定有别的目的。”燕嘯北道,“不過,針對的對象并不是我們。”
君弈與李朔風轉出後,順着路送禮,一路下來也算順利,迎接的使者皆是滿面春風,看到呈上的禮品是喜不勝收。
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最後一處——西薊使者所在之地。
想起百裡疑看君弈的眼神,李朔風忍不住擔心,“殿下要不還是别進去了,至于禮物,屬下拿進去就是。”
“來都來了,不差這幾步。”君弈踏步而入,李朔風隻得跟随。
君弈一進去,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打招呼:“張軍師!”
張紀聞言一怔,他認得君弈的聲音,回頭一看忙行禮:“張紀見過陵王殿下。”
君弈颔首,張紀道:“殿下來,外面的人竟也不通傳一聲,實在有失遠迎,令殿下見笑了。”
“是我不讓他們說的。”君弈笑了一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覺得我與張軍師很投緣。”
張紀微微一怔,遂即引君弈入座。
君弈環顧四周,詫異道:“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到二殿下那裡去了。”張紀歎道,“太子殿下剛走,您便來了。實在不巧,不然還是能見上一面。”
“真是太不巧了。”君弈也頗為遺憾,“我回去後細想了一番,上次我在宴席上實在,惹得殿下不快,今日特地來獻禮緻歉。”
張紀驚訝地擡起頭,君弈已經命人呈上禮物:“軍師曾在宴席上說過,很是喜歡大甯的瓷器與綢緞。今日特地前來獻上,軍師就挑一個拿回去,小小心意,還望軍師莫要嫌棄。”
李朔風将盒子打開,裡面裝着的是影青釉裡紅高足瓷杯,工匠将影青釉寓于釉裡紅,青紅齊照,青似雨銷雨霁,紅若赤葉江楓,看得張紀這個中原人都歎為觀止,這實在不像是被挑剩下的,他道:“這樣的精品,殿下也舍得給我?”
“軍師若喜歡,便拿去。”君弈歎道,“實不相瞞,這些瓷器是送給所有到訪使者的,每到一處我都會讓他們自行挑選,卻不知為何無人選擇這青紅瓷杯。我剛才還納悶這樣的精品竟無人問津,不想竟是在等待張軍師,果然應了那句‘所思所想,皆如所願’。”
聽了這話,張紀不由心動,覺得這青紅瓷杯愈發不同尋常。
沉吟片刻,張紀道:“我在西薊這麼多年,見過許多色彩各異的酒杯,也用過它們來盛酒,喝的酒也是絕品。可是,終歸還是中原的瓷杯最合我的意,不管酒的味道如何,隻要用這樣的瓷杯來喝,再差的味道也不會差到那裡去。”他的目光轉向青紅瓷杯,“以前,我也有過這樣的高足杯,那時候我最喜歡的便是乘着夕陽雨而喝,那時候隻覺得乏悶,如今回想起來,那些時光都是美好的。”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張紀低低地歎了一聲,神情無比寂寥,形單影隻,孤單異常。
君弈不置可否:“怎麼回不去呢?美景依舊,隻要回心轉意,終能回到從前。”
“可算是把燙手山芋送走了。”聽聞君弈送走了燕嘯北,裴行寂這才松了口氣,他問君弈:“沒有被魏師玄發現吧?”
“沒有。”
裴行寂奇道:“他竟然沒有發現嗎?明明燕嘯北就在你身後。”
“他光顧着外面,忘記了眼前,他也想不到有人會把人放在這樣現眼的位置。”君弈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說得也是。”裴行寂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