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太子莅臨段府,段榷順勢提起陵王一事。
“前幾日,我聽父親說,陛下.....好像不會重罰陵王。”說話時,段榷格外注意太子的神情。
太子神情并無不妥,淡淡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還......”段榷自知失言,立馬壓低了聲音,“殿下,您怎麼知道陛下不出重罰陵王?”
“如果父皇想要重罰他,第二日必然會有旨意,可過去了這麼多天,一點聲音都沒有。”太子淡淡道,“且派去審問的兩位主審官都恰好因故缺席,如此,實在算不上是巧合。”
段榷微微一滞:“殿下的意思是......”
“他們是朝裡的老臣了,父皇登基前便相随左右,最是了解父皇。他們知道父皇不會降罪,又不願牽扯到這渾水中來,這才尋了個借口避開。嚴旌那老狐狸為了逃避還把腿給摔斷了,都做到這種地步了,父皇也不好勉強。”太子笑了笑,卻是皮笑肉不笑,渾身透露出冷意,“再說了,他們至于這麼怕嗎?”
段榷看出了太子的不悅,遂道:“嚴尚書不一直都這樣嗎?最怕陛下發怒,當日殿上的情形着實吓人,也難怪嚴尚書會如此。”
“你沒見過父皇真正發怒時的模樣。”太子搖了搖頭,“他對陵王,根本算不上發怒。”
段榷一怔,沉吟不語。
太子不在乎他的反應,徑直說了下去,唇邊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父皇亮出九霄劍相對卻安然無恙,他是頭一個,此前可謂聞所未聞。”
段榷道:“死罪可逃,活罪難免。陛下既已經下令把他關到天牢裡,多少要給他點教訓,否則他也太嚣張了,假使沒有陛下,不還有旁人麼?”
太子盯着他,問道:“你父親要告訴我什麼?”
段榷微微一怔,卻并不意外,歎服不已:“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殿下,我還尋思着如何開口,不想您先看出來了。”
太子直接問:“說吧,什麼事?”
段榷道:“陛下想送殿下一把好刀。”
太子眼光微微一滞,問道:“舅舅口中的這把好刀,該不會指陵王吧?”
“殿下英明,父親正是此意。”
太子卻不以為意,素來愛好刀刃的他對這把“好刀”沒有什麼興趣。
段榷道:“父親的意思是陛下之所以沒有處置陵王,是為殿下着想,想讓陵王為殿下所用。既然是一把刀,如何使用,取亦或是舍,皆在殿下的一念之間。”
太子垂下眼眸,将酒杯裡的酒水一飲而盡,沒有說什麼。
段榷道:“這并不是壞事,至少陛下未有其他意思。”
“我知道。”太子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神情卻沒有放松下來,雙眸猶如寒冰一般,“隻不過,太硌手的刀用起來可不順手,能傷人也能傷及,我未必能消受得起。”
段榷還想說什麼,太子卻岔開了話題:“段桓之前因為婚事和家裡鬧了一番?”
段榷“哦”了一聲:“那件事啊。”
太子點了點頭:“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父親、母親、我輪番勸了一番都沒用,還是得皇後娘娘出馬,他這才老實了。”說起這事,段榷依舊後怕不已,“幸好那小子聽進去了,不然他還真想奔去長府提親,咱們段家去向長家提親,那算怎麼回事?”
段桓為長泱迷得神魂颠倒,不顧一切,甚至與家中決裂,這些太子是知道的,所以更為好奇:“母後用了什麼法子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講了個故事。”
“故事?”太子奇道,“什麼故事這樣神奇?”
“這個我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位年輕公子對策馬奔騰的姑娘一見鐘情的故事。”
“又是情愛故事。”太子頓時興趣索然,“我素來對這種無聊故事不感興趣。”
“殿下可别小瞧了這故事,就段桓當時的模樣,也隻能用這樣的情愛故事來治了。”
這倒也是,太子猜測道:“那麼這對才子佳人,是色衰情逝後一拍兩散,還是在一起之後才悔不當初?”
“就我所知,這對才子佳人最後是在一起了,至于他們有沒有後悔,這個就不太清楚了。”段榷說得模棱兩可,“或許有,也或許沒有。”
話音剛落,一個稚嫩的童聲在門外響起:“爹爹、爹爹......”
循着聲音望去,看到身着錦衣華服、乖巧可愛的小兒正歡聲雀躍地拿着手裡的紙張揮舞着,段榷低聲斥道:“瑄兒,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得失禮!”
聽得父親訓斥,段瑄立刻站直了身子,收斂笑意,朝太子行禮,并為先前的失禮緻歉。
見到瑄兒,太子的神色也緩和不少,笑問:“你手裡拿着的是什麼?”
段瑄應道:“這是瑄兒抄的!”
瞧他如此歡悅,太子不禁問:“抄的是什麼?”
“《戰國策》!”段瑄昂着頭,自豪說。
“《戰國策》?”太子感到驚訝,看向段瑄的眼神都不一般了起來,“你看的哪一篇?”
“比美的那篇!”段瑄道。
“比美?”太子怔了怔。
“就是‘徐公何能及君’那篇!”段瑄隻能複述這句話來。
太子頓時明了:“《鄒忌諷齊王納谏》?”
段瑄連連附和:“就是那一篇!”
“不錯啊,瑄兒。”太子真誠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