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段府,太子馬不停蹄趕回宮中,來到關雎閣門前。
正好有宮人在打掃,宮人瞧見來人是太子,立馬行禮,太子直接問:“沐芳在哪裡?”
“沐芳?”宮人很是詫異,似乎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太子嘗試描述道:“就是那個瘋瘋癫癫、整日畫鬼畫符的。”
“哦,她啊。”宮人終于想了起來,“前幾天死了。”
涉及生死,她的語氣依舊輕飄飄的,如柳絮般無足道哉。
太子難以置信:“死了?”
“是。”
“什麼原因?”
“感了風寒,沒挺過去。”
“這麼突然?”
“是啊,原以為隻是小小的風寒,不想竟奪去性命。”宮人歎息了一聲,卻不明白太子為何對一個婢女如此傷心,“太子殿下為何突然關心起她來?”
太子沒有回答,他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問她,沒想到還是來遲了一步。
或許,這是天意?有那麼一瞬間,太子不想再繼續問下去。
看着宮人手裡的掃帚,太子問:“你在打掃?”
宮人點了點頭:“是。”
太子不解道:“這裡又沒人住,怎麼還打掃?”
宮人答:“周公公吩咐過了,無論有人沒人住,都要打掃。”
太子不動聲色問:“你說的周公公可是周明鑒?”
宮人點點頭:“正是。周公公說要保持原樣,打掃歸打掃,東西不能亂動。尤其是那些畫像、衣物,要格外小心。”
太子沉吟道:“為何要格外小心?”
宮人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這裡面的緣由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知道的,所以宮人根本就不敢問,隻是按照旨意行事。
太子沒有再理會宮人,徑直走入了關雎閣。
與那日不同,身側沒有瘋癫的聲音,也沒有鬼畫符的紙張,整個宮殿空空蕩蕩,三面屏風依在,沒有了往日的喧鬧,無限的寂寥在此延伸。
太子走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回想起宮人的話又不免感到奇怪,周明鑒囑咐了要維持原貌,可是沐芳寫的鬼畫符全部不在了,說明這些并不是要維持原樣的物件,他走了一圈也沒有看到所謂的人像與衣物,既然派了人來打掃,這些東西就是存在的,不在這裡又會在哪裡?
他忽然有個猜想:不在地上,會不會在地下?
從前,父皇賜他的楚王府,地下也有密室,機關很簡單,就在放置有花瓶的牆壁,隻需輕輕一動,暗門便顯,這關雎閣恰好有花瓶,他便試了一試,不想真有暗室騰出。
太子順着通道而入,下了樓梯,來到了地下,推門而入,又是一間雅室,可眼前的場景卻令他震驚不已——
屋内挂滿了畫像,畫裡的美人千姿百态,有的在臨帖、有的在賞梅,有的在獨飲,姿态萬千,卻看不清面容,如夢如幻,飄飄欲仙,不似塵世中人。
這畫中的美人隻可遠看,不可近觀,隻能看見遙遠的背影,隻觀背影都能知曉畫中之人定是絕世美人,否則也不會把她的畫像挂滿整個密室,并将密室之上的宮殿名喚“關雎”,時隔多年依舊難以忘懷。
太子穿梭在畫像之間,應接不暇。
此時,一幅放在桌案上的墨畫吸引他的目光,他所有思緒戛然而止,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畫作中。
與那些裝訂好的不同,此畫十分簡練,不如那些美人圖精緻細膩,但勝在有神,寥寥幾筆便把女子騎馬射箭的英姿飒爽畫得栩栩如生。
尤其是那猶如墨染的雙眸,這雙沉靜如深潭的眼眸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與之對視良久,再麻木不仁之人不由為之而震。
太子并不喜歡水墨畫,覺得黑白二色太過單調,畫背影或許還能有意境,如若畫人像便很容易雙眼無神,可眼前的美人圖卻并未有這樣的感覺,相反,水墨的勾勒使得這雙眼睛蘊含神韻,不顯不露,稍稍一瞥亦能搖曳萬丈光華。
注視良久,太子忽然發現眼前此人的長相似乎似曾相識,自問卻不曾見過這般出塵的水墨美人,如若見過他斷然不會忘記。
那麼便是他曾經見過的什麼人與這位水墨美人在相貌上有相似之處,隻是氣質大相徑庭,所以他沒有反應過來。
這樣一想,太子頓時毛骨悚然。
記憶裡,确實存在着這麼一個人,帶着這樣的想法再看這幅畫,一切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一陣恐懼在心底蔓延開來,化為無盡的沉默。
從關雎閣回來,太子立刻把涼王叫來,涼王也如約而至,未有耽擱。太子也不啰嗦,單刀直入問:“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面對此番質問,涼王似乎并不驚訝,輕笑了一聲:“知道什麼?”
“少給我裝蒜!”太子緊盯他的雙目,“那個叫沐芳的瘋子服侍過辰妃,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涼王不在乎地笑了笑。
瞧他這幅得逞的模樣,太子皺起眉來:“果然,你是故意帶我去關雎閣,那些鬼畫符是不是你命人設下的,以此為誘導?”
“太子殿下可冤枉我了。”涼王糾正道,佯作無辜姿态,“我承認,我确實讓那個瘋女人把所思所想用紙筆寫下,因為這樣有益于她的癡病,我這可是為她好,殿下說得我像别有用途似的。”
太子緊盯着他:“這麼說來,密室裡放的都是辰妃的畫像?”
“除了她還能有誰?”涼王徐徐道,“那些人像很好看吧?是單探秋的手藝,明面上他是因為畫鳳凰才招到宮裡來的,實則不然,他還有一門絕技,就是慣會畫背影,父皇也是看中了他的這個本領。”
“那幅水墨畫,可不是單探秋的手筆。”太子不經意地提起,觀察對方的反應。
涼王嘴角微微揚起,帶着玩味的笑容:“确實不是他的手筆,那幅畫出自誰之手,太子殿下不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