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有時在關鍵時刻掉鍊子,每回都能逢兇化吉,隻因有人力纜狂瀾,”溫向陽很是感慨,“以前是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可不是嗎?紹王還在的時候,就沒少幫他兜底,那時候皇帝還不是皇帝呢,登基以後又有霍隽、嚴旌、吳善用這群重臣。”易孤行搖了搖頭,“真不知道該羨慕還是不該羨慕。”
“主公既然一早便想探知此事,為何不一早告知下屬?下屬也好早做對策。”想起這段時間毫無頭緒的審問,溫向陽難免有些失落。
易孤行當即解釋:“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有兩個原因。一則,不想打草驚蛇,怕陵王察覺到什麼,挑撥你我之間的關系。二則,還不是最好的時機,皇帝的眼目還在,即便告知你也是多一個人幹着急,對于結果毫無益處,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在最後幾日内,足以把有用的消息探出。”
“還是主公思慮周全。”溫向陽如釋重負,坦誠地訴說自己的疑問,“主公是如何發現陵王早已在暗中部署?”
易孤行沉吟了一瞬,目光掠過一絲精光:“因為醉音樓。”
“醉音樓?”溫向陽思考着,忽然意識到什麼,“對了,我想起來了,醉音樓的老闆娘與辰妃是舊識,當時醉音樓險些被抵押,是陵王暗中擺平的。”
“是因為辰妃的關系,也确實另有原因。”易孤行道,“一個講究事半功倍的人,做任何事都不會隻有一個理由。”
“主公的意思是......”溫向陽明白了幾分,順着推測下去,“陵王是想以醉音樓為中心,建立起一個他自己的情報網,所以他才部署據點和探子,為的就是把永樂城的消息彙聚一處,以便行動。”
“聰明。”易孤行贊許地點點頭,“他就是這麼想的。”
溫向陽謙遜道:“還是主公調教得好,若非主公提示,我是萬萬想不到的。”
“永樂城裡的酒樓可都不止是酒樓,既賣吃食,也賣消息、人脈。醉音樓卻是個意外,不牽針引線,也不參與其中,隻老老實實做吃食買賣。那次危機後,醉音樓看似一如既往,實則有所變化,隻是細微不為人知,變化主要出現在菜品,她們開始販賣一些永樂城所沒有的異國美食,其中以西薊美食最盛,前來貿易的商販,出使大甯的外國高官都不約而至,醉音樓一時間成為永樂城最受外來商客矚目的酒樓。”易孤行目光灼灼,似乎在凝視閃爍的燭火,目光卻不落在任何一處,“這樣的轉變很有可能是陵王的指示,基于某種需要。說不定他才是醉音樓的實際掌控者。”
“這麼說來,陵王果然想要争奪皇位!”溫向陽絲毫沒有感到意外,脫口而出:“一切都講得通了,就是因為他有這心思,所以才暗中部署這些。”
易孤行卻覺得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我總覺得他的野心不僅如此。”
“争奪皇位還不夠,那他是要幹什麼?”溫向陽覺得匪夷所思。
“總會有人登上皇位,他即便登上了皇位,也說明不了什麼。”易孤行微微一笑,“既然要做,那當然要做前人沒有完成之事,如此才算不負此生,他或許是這樣想的。”
“前人所沒有完成之事......”溫向陽眨了眨眼,迅速思考着,“那會是什麼事?”
“我有一個猜測,但未得證實。如果真的如我想象中那般,事情就有趣起來了。”易孤行露出譏諷的笑容,“從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都做不成,現如今一個都不占,我倒要看看他要怎麼化腐朽為神奇。”
溫向陽怔怔地望着易孤行,顯然不知其用意。
易孤行取出一個木盒,慢條斯理道,“說了這麼久,也該辦正事了,此次叫你來,便是想交與你此物。”
溫向陽恭敬接過,打開木盒一看,不由驚奇:“香粉和竹笛?”
“這是引魂散,笛香合一。顧名思義,此香能使人忘卻靈魂。吸入此香,聽聞笛聲,便能令人唯命是從,知無不言。”易孤行笑說,“這引魂散還有一個好處是能避人耳目,隻要離開燃燒香料的房間,一個時辰後香氣會自然排出體外,把脈也無法探得半點蹤迹,不會留下任何痕迹,沒有人知道這引魂散的存在。”
溫向陽明白了,這便是控制人的迷香,但迷香畢竟隻能通過鼻,遠不如口服要來得有效,他歎道:“毒香對付意志薄弱之人很有用,對付陵王就不好說。說實話,就算把我這兒的酷刑都用上的也意義不大,如果能用噬魂香或許有點用處,可惜聖上下令不得刑罰,且噬魂香動靜太大,太醫一把脈便知,根本沒法用。”
“正因如此,我才把引魂散帶來,可以避人眼目。”易孤行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露出狡黠的笑容,“這香對意志薄弱的人不怎麼管用,反過來就不一定了。”
溫向陽懵懵懂懂,似懂非懂道:“您的意思是......”
“這引魂散奇特就奇特在這裡,越是意志堅定帶來的痛苦越甚。我找人試過,扛得住酷刑的受不了這個,看到刑具就求饒的反而沒有有感覺。”易孤行的目光掃過泛着紫色的竹笛,“此笛有牽引毒素之功效,隻要吸入一絲引魂散,吹響此笛便能牽引其中的毒素,毒素會在笛音的作用下在體内蔓延,唯有停止奏笛,才能停止痛苦。意志薄弱的人根本就不會抵抗,效果反而沒有那麼好,可意志堅定的人就不同了,越是抵抗毒素蔓延地越發迅速,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越是鐵打銅澆的人越發的不堪。”
“竟有這樣神奇之事?屬下竟是聞所未聞。”溫向陽不可思議道,他隻聽說過以笛聲牽引蠱蟲,沒有聽說過能牽引毒香。
易孤行輕笑說:“這引魂散才研制出來,你不知道很正常。”
溫向陽奇道:“剛制作出來?可是紫竹笛不是您祖上傳來的......?”
“我雖有這能驅使毒香的竹笛,卻一直都沒能尋得與之相應的毒香,即便材料齊全也需要一流的制毒師進行調配,好不容易尋到了制毒師,卻還差了一昧冰山紅蓮,據說要在冰山上才能采摘,十分不易得,我用盡了人脈都尋不到,險些要放棄。”易孤行抿嘴一笑,“就在此時,奇迹發生了,齊賢山莊恰好便有這冰山紅蓮,本不示人,齊賢山莊這一代的莊主是個敗家子,沉迷賭局,欠下了一屁股的債,為了還債隻能變賣家當,拿出這珍藏之物來。溯洄聽聞立即趕了過去,花下重金才把這冰山紅蓮帶回,材料一齊自然可以開始制香,三天前,此香制出,正是時候。”
“如此說來,還當真是巧!”溫向陽感歎不已。
易孤行正色道:“你要做的就是利用引魂散,挖掘出他内心深處的恐懼,說不定不需要我們問,他自己就會告訴我們答案。”
“會管用嗎?”溫向陽罕見地沒有自信,他很難想象這種可能發生在陵王身上。
“當然,正所謂物極必反,人也是這樣,堅強到了極點便是軟弱,越是堅不可摧越是不堪一擊。”易孤行的眼神暗含深意,目光流露出戲谑之情,俨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越是堅定崩塌起來越發不可收拾,一旦淪陷,必然要比任何人都要徹底。”
離開昙華園後,溫向陽立刻命人從天牢提出兩個被判決無期徒刑的犯人,用他們來測試引魂散的功效。
他特意尋來了兩個犯人,一個是唯唯諾諾的七号,另一個則是張揚跋扈的十号,結果顯而易見,唯唯諾諾的即便吸入了毒香,也沒有太多變化,即便無須吹響笛音,也是唯命是從。而那個誰也不服的十号,卻被這笛音折磨得生不如死,渾身顫抖得如篩糠,曾經受酷刑而面不改色,如今這笛音卻折磨得他跪地求饒。
看着曾經堅不可摧之人喪失尊嚴的一面,溫向陽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段時間,對君弈的審問不僅毫無進展,甚至反客為主,有時候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審問官,還是對方是審問官。
以往面前再強硬的犯人,隻要上了他的噬魂香,就沒有人不招的,但久而久之,他也不禁感到乏味,因為噬魂香與鶴頂紅一般,是人都受不住,即便受不住也不能說明什麼,看着犯人求饒的模樣,他感覺十分掃興,自己并沒有太多的參與感,隻需要點燃香,将犯人置身于香氣萦繞的密封場所即可。
原本,使用噬魂香一切便迎刃而解,可問題就出在這香一用,經驗老辣的中醫一抓脈便知,根本無法瞞天過海,加之不能刑罰的死命令,普通刑罰都不能上。
對君弈的審問隻能通過對話進行,偏偏君弈說話又不着調,壓根找不出破綻來,連日下來溫向陽愈發暴躁,就在此時,竟找到了制服之法。
溫向陽驚訝地發現,這引魂散與噬魂香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對付君弈綽綽有餘。
溫向陽迫不及待地看到君弈尊嚴盡失的那一刻,那将會是他審訊生涯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他絕對不會錯過的時刻。
即便再想看到那一幕,他還是沒有立刻對陵王用引魂散,而是和以往一樣,與他進行一番溝通,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菜總是要留到最後一刻慢慢品嘗那才叫真滋味。
事不宜遲,天一亮,溫向陽立刻提審君弈,一臉興緻勃勃的模樣,進入審訊室便揚聲道:“殿下,别來無恙啊?”
“你又玩什麼花樣?”君弈十分不耐煩,掃了一眼不懷好意的審訊者,“你該不會想現在表演個剔骨抽筋給我看吧?”
在天牢這段時間,溫向陽時不時地帶他參觀各種酷刑,對此他早已厭煩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