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長泱都為他們診脈,她也遵循自己的承諾,除了詢問病情,不提及其他。
李朔風卻不像她這般淡定,畢竟人是他帶回來的,怎麼也應該有個說法,他也知道于氏姐弟抗拒皇室,深知不能勉強,于是提出建議讓兄妹二人書信陳情,這樣他也好交差,兩人也都同意。
執筆的正是于秀禮,書信完畢後于秀麗依舊覺得不放心,非要請長泱過目才能放心。
“長姑娘,這信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見長泱久久不語,李朔風有些擔憂。
“信上的内容沒什麼問題,”長泱看了于秀禮一眼,“這是你寫的?”
“是我寫的。”被她這樣盯着,于秀禮心裡有些發毛,“可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問題。他看了這封信,會幫你們的。”長泱神色恢複如初。
“長姑娘,能不能麻煩您一件事。”見她要走,于秀麗忽然開口。
長泱回過頭來,問道:“什麼事?”
“您能不能把這封信交給殿下?”于秀麗有些不好意思。
“我?”長泱愣了愣。
于秀麗看了一眼李朔風,有些不好意思明說,她相信長泱更多些,這樣的話語實在難以宣之于口。
長泱畢竟是聰明人,也很爽快,幾乎一瞬,便接下了這封信:“行吧,我拿去給他,正好我也要去給他診脈。”說着便轉身離去。
回響比預料的還要快,不過一會兒,影衛首領柳隐現身,對着于氏姐弟說:“殿下想見你們。”
“殿下要見我們?”于秀麗震驚不已,看了看于秀禮,又看了看李朔風,皆是一臉不解,不明白陵王為何此刻召他們過去。
柳隐朝于秀麗與于秀禮微微一笑:“殿下親口說的,想見你們二位。”
見他們面面相觑,柳隐體貼道:“放輕松點,隻是見一面,不是去審訊,沒必要這麼嚴肅。”
李朔風卻是心事重重,看着柳隐的眼神很複雜:“你都出現了,還不嚴肅?”
柳隐是影衛首領,從不輕易現身,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人面前,實在是匪夷所思。
柳隐素來受不了他這樣嚴肅過頭的性子,搖了搖手:“行了,别這麼嚴肅了,也不怕吓着人家。”
于秀禮忍不住問:“為何殿下想要見我?”
“殿下沒有說,隻是讓我帶你們過去。”柳隐道,“你們去了便知道。”
就這樣,二人便在柳隐和李朔風的帶領下去往陵王的住處。
“我聽說殿下病得很厲害。”李朔風不動聲色地問。
“是很厲害。”
“聽說在來界州的路上,殿下遭遇了襲擊。”
“是。”柳隐的回答依舊心不在焉。
“當時你就在附近?”李朔風擡起眼眸,眸光尖利,身旁的人皆不寒而栗。
柳隐感覺到他話語中潛藏的怒意,語氣依舊漫不經心:“是。”
“你既知道,還藏匿于林中?眼巴巴地等着别人過來。你就不怕殿下有個三長兩短?”李朔風目光含着怒意,“你在殿下身邊,為什麼還會發生遇刺的事情?”
“當然怕,但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柳隐的聲音依舊平靜。
李朔風徹底被這番輕飄飄的話語所激怒,聽到君弈半路遭遇劫匪,他隻恨自己無法分身,而這個暗地裡的護衛卻是如此不以為然,着實令人惱火!如若這裡沒有第三人,他一定會把柳隐打得滿地找牙。
柳隐也察覺了他的怒意,随口問道:“當初你護衛殿下出使北焉,路上也遭遇殺手,當時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沒有阻止。”回想起這段過往,李朔風頓時回過神來。
“為什麼你不阻止呢?”柳隐的聲音充滿了玩味。
“因為殿下的命令。”李朔風瞬間沒了底氣。
“殿下的什麼命令?”柳隐緊盯他的雙眼。
“殿下讓我順其自然,不能進行任何幹預,包括他人對他的暗殺。”
當時,正因為李朔風的“無動于衷”,燕楚南才有了以身擋箭的機會,才有了後續的一切,如果沒有給燕楚南擋箭的機會,便不能入局,不入局便無法操縱,用君弈的話來說這是必須的犧牲。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來問我?”柳隐依舊微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你之所以會感到憤怒,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自己。殿下置身于危險,你卻遠在天邊,你憤怒于自己的無能,卻又不敢怪罪自己,隻能把怒火發洩到我身上。”
“閉嘴……”李朔風幾乎到了極限。
“這麼生氣,看來我說中了。”柳隐冷笑道。
“柳隐!”李朔風怒不可遏。
在這聲怒吼下,所有人都停住腳步,于秀麗與于秀禮面面相觑,不敢言語,夜色深沉,安靜得落針可聞。
“任何人都有資格說教我,唯獨你李朔風,你沒有這個資格!”那一瞬間,柳隐的目光變得陰寒,“你的質問,不僅辜負了殿下對你的恩情,也侮辱了我對殿下的忠心。”
李朔風陷入沉默,心情平複後,想起方才的意氣用事,更是無地自容。
“我知道你對我有所微詞。我是聖上派來的,更是在霍隽将軍的教導下長大,當年若不是霍隽将軍,我早就爛死在泥淖之中。辰妃娘娘當年對霍将軍有知遇之恩,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聽從殿下的命令。”柳隐肅然道,“這些都不過是表象,真正讓我俯首稱臣的是殿下本人,就如同你選擇殿下而舍棄其他,我也是如此,我是因為相信殿下所以才自願跟随。”
一貫嬉皮笑臉的柳隐變得如此嚴肅,李朔風這才發現柳隐目光裡的不甘與悔恨與自己是那樣相似,李朔風不禁恍了神。
君弈慣于以身入局,如若不置身于危險,便無法設局,更無法達到目的。
作為臣下,他們所能做的便是相信主上的判斷,盡管這個判斷會威脅主上的性命,但是不服從命令顯然更為不妥,尤其對于君弈這種運籌帷幄的人而言,臣下不服從命令比自己葬身局中更加無法原諒。
盡管他們明白自己别無選擇,卻依舊為無法選擇的無力感而懊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朔風應該是最能夠理解柳隐的人,可偏偏他卻是第一個對柳隐表露不滿的,難怪柳隐會如此生氣。
“我這麼說,對你并沒有惡意,隻是想告訴你不要把怒火牽扯到我身上。我也沒有義務承擔你的怒火,往後我們還要合作,有些話還是說明白的好。”柳隐冷靜地說道,目光冰冷如霜,“當時的情形,換做是你,你當如何?”
“抱歉,是我失言了。”李朔風低聲道。
這段争執以李朔風的道歉而結束,兩個人并排而走,誰也不搭理誰。
氣氛有些尴尬,于秀麗卻安心了不少,低聲對于秀禮說:“看來這陵王不像傳聞中那般,有這樣忠心耿耿的護衛,難怪無塵法師會讓我們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