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俯身稱是,立即吩咐手下人去庫房裡取物,覃為民連忙推辭:“如此厚物,下官實在消受不起?”
“大人怎會消受不起?大人愛民如子,以至忘卻自我,本王聽聞慚愧不已,今日如若不賞,本王寝食難安。”君弈緩緩道來,眸中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覃大人不會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本王吧?”
覃為民被君弈盯得直哆嗦,不由得心虛起來,連忙起身道:“下官不敢。”
應昊卻很淡定,隻笑笑說:“行了,别動不動就站起身來,若讓旁人瞧見了,還以為殿下苛待大臣呢?殿下這是感謝你為百姓付出的一切,你就開開心心收下吧!”看着覃為民面龐慘白如紙,遂打趣道:“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喜歡殿下的這份禮呢!”
覃為民打了個寒顫,隻覺難堪重負,不由恐懼更加,連忙解釋道:“下官沒有不喜歡,下官隻是覺得自己不配。”
“覃大人配得上。”君弈依舊不動聲色,“大人還是收下吧。”
雖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卻隐含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覃為民還想說些什麼,觸及那不容置疑的目光,終究沒有說出口,領受稱謝。
應昊忽而想起什麼,忽道:“末将差點忘了,這次前來拜訪,有一樣東西要獻給殿下。”說着便拍了拍手,将士呈上一個精細的匣子,裡面并排陳列數隻人參。
君弈也是識貨的,看得出這人參來之不易,嘴邊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将軍有心了,這樣好的東西,竟也舍得給我?”
“既是贈與殿下的,自然要獻上好東西。”應昊笑笑道,“這人參是我的一位朋友贈與我的,有延綿益壽的功效,末将想也未想便呈上給殿下,殿下大病初愈,用這人參最适合不過。”
“既然這樣,本王就收下了。”君弈也很爽快,不推辭,對一旁的吳為說:“這可是應将軍的一番心意,仔細收好,萬不能丢了。”
吳為颔首答應道:“是。”
如此爽快,倒令應昊始料未及,他原以為君弈會針對這人參提出質疑,且準備好了相對的話術,此番無論如何都要哄君弈收下,不料君弈非但不起疑心,竟欣然領受。
這一切也太順利了,順利到令人生疑。
應昊朝部下使了眼色,部下護送吳用,君弈也不阻攔,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着實是沒有警惕感。
此行的目的已基本達到,應昊又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殿下打算何時去軍中一觀?”
這話一出口,覃為民也不由停下手裡的動作,手中的茶杯滞于半空,目不轉睛地盯着君弈。
君弈依舊不動聲色,垂下眼睑,瞅着杯中的茶水:“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意料,應昊強忍内心的喜悅,佯作不知:“敢問殿下,您打算什麼時候才過去?”
“殿下提前告訴我們,我們也好做準備,不至于失了禮數。”覃為民補充道,心中緊張不已。
“還不知道。”思量片刻,君弈這樣回答,他擡起眼眸,看向有期許之意的二人,“我既來到界州,原應到軍隊裡一觀。奈何瑣事繁多,身體不爽,需要一段時間靜養,軍隊的事情還需要仰仗二位。”
聽得這話,應昊心花怒放,他正瞅着怎麼阻止君弈去軍隊,沒想到竟由對方提出,着實是意外之喜!
應昊雖欣喜,畢竟久經沙場,又混迹官場,這樣的喜悅藏在内心,面上絲毫不露,反而流露出遺憾之色:“殿下說得是哪裡話?為殿下分憂乃是我等做臣子的職責,殿下盡管安心養病,軍隊的一切都交給我們,我們定會處置妥當,絕對不會令殿下擔憂。”
“有将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君弈忽然笑了,“我聽代誼說,近日會有一位将軍過來,填補空缺,勞煩應将軍多加照應。”
“這是自然。”應昊認真道,“末将必定不負殿下所望。”
“有應将軍在,我很放心。”君弈點點頭,瞅了瞅一旁的刻漏,“時間不早了,我約了人,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吧,就不留二位了。”
目的已達到,應昊很是滿意,起身道:“既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了。”
覃為民依舊憂心忡忡,臨走前終是放不下,于是問多了一句:“下臣鬥膽一問,不知殿下準備何時過來巡視?可否說個确切的時機,下臣好做準備,不至于兵荒馬亂。”
“還不知道。”君弈思忖着,依舊沒有給出确切的答案,目光深不見底,“時機恰當,我會過去的。”
應昊與覃為民離開時已近晌午,長泱剛到便發現君弈已經在等她,在她不解之時,君弈已然作出“請”的姿勢,讓她先坐,長泱也不客氣,就近而坐,待她坐下君弈才落座。
她詫異道:“怎麼結束得這麼早?不是說要見客人嗎?”
“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便結束了。”他說,“再忙也不能耽擱了午膳,一日三餐得按時,這可是你說的。”
瞧他這麼迫不及待的模樣,長泱忍不住說:“你以前要是能這麼積極就好了。”
“現在開始也不算遲。”君弈也不啰嗦,直接進入正題,“上次讓你查的東西,有結果了?”
長泱不由一愣:“你怎麼知道有結果了??”
“你要我查的東西有結果了,我就想,我讓你查的也有了結果。”君弈回答道,深淵幽靜目光中掠過一抹光彩,稍瞬即逝,波過無痕,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感覺到他沒有把話說完,她道:“有話直接說。”
“你離開永樂城之前,讓我查一件事。”他默默地注視着遠方,沒有去看那道清亮的眼睛,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還記得這件事嗎?”
“當然記得。”長泱說。
近來永樂毒物頻出,江湖上傳聞不斷,尤其是在近一年,出現的毒物比以往出現的都要多,難以想象僅是一人所為,更像是群體而為。
她想知道這些毒藥的供應是來源于一人,還是來源于一個集體,惟有知道來源才能将邪惡之鍊盡數斬去,這樣才能從根本上去除頑疾,如果不知道這些毒物從何而來,因何而來,即便解開的毒再多也是于事無補,背後的人依然能制造出毒來,完全沒完沒了。
正是出于這種考慮,長泱才委托君弈進行調查,以他的情報網以及他具備的能力,一定能夠查出些東西來。
他既如此問,定是有了線索,她迫不及待問:“你查到了什麼?”
“别急。”君弈看出她目光裡的急切之意,“你先告訴我毒香的内容。”
“為什麼要我先來?”長泱幾乎脫口而出,很是不滿。
“我覺得我們查到的東西會有重合。”君弈道,“我查到的隻能作為補充,這樣更節省時間,所以我認為你先說較為妥當。”
他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長泱也不再堅持:“這香我沒有見過,應該是最新調制出來的,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名字,從成分看倒像失傳已久的毒方……”她搖搖頭,“細節有許多不同,應該是作為參考,功效要比那古老毒方老道得多。”
君弈的眉頭緊蹙:“什麼古老毒方?”
“就是南淵國的秘方,我也是翻古籍才知道的,現在很多人都認不出來了。”見君弈神情嚴肅,他不由多問了句,“南淵獨孤氏的淵源,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君弈冷笑了一聲,“南淵獨孤氏擅蠱術,慣以蠱術操控人心,數百年前他們便是依着這個君臨天下。”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人心的惡也在蠱術的驅使下登峰造極,最終毀于内亂之中。”長泱輕歎道,“由于太過短暫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他們了。也就隻有毒師才惦記着他們,畢竟他們的那些毒方在毀人心智方面着實當仁不讓。”瞅着那裝着毒香細沫的瓷瓶,她喟歎一聲,“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哪裡尋來這些偏方。”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不是尋來的,而是知情人提供的。”說着,君弈眼裡泛着寒光。
長泱陡然一驚,忙不疊問:“你查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