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過後,我不希望定安候府的請帖再送到宋府,也請慕風世子,别再與阿漓見了,你需要的藥,每隔幾日我便會差人送來,待你傷好,你想繼續留在朝中,又或是别的選擇,我宋聽時都能安排。”
“都能安排,哈哈,”慕風凜然一笑,“沒有了曲陽王,宋将軍便是朝中第一要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自然都能辦成。”
“我答應你。”
宋聽時斂起眸光,微擡起頭,“世子多保重。”
翌日午時,曲陽王與陸鳴珅一黨在朱雀街的罰場行刑,慕風在最高的閣樓上望着底下的人潮,百姓的謾罵一浪蓋過一浪,慕風坐在輪椅裡,俯瞰着這場景,監行官的敕令落下,罰場溢出血迹,百姓唏噓不已,又恨之入骨,阿漓也是第一次見這麼血腥的場景。
就算在軍營裡做軍醫時雖是每日都跟傷員接觸,血腥場面見怪不怪了,可是這一刀一刀精準又不緻命的傷落在身上,随着血流盡直到死亡,當真是殘忍的手段,可是他們罪有應得。
高檐上的寒風飄進,阿漓要給慕風蓋上氅衣,長風接過手給他披上。
慕風嘴角溢出難以言喻的笑,笑父親沉冤得雪,笑他大仇得報。
“我決定了,”慕風臨着寒風說,“待傷好後我便帶着祖母回南境老家。”
阿漓眼神閃過一絲落寞,罰場内宋聽時屹立站在檐下,與和頌并成排,軍官前來與二人談話,聽不清,宋聽時擺手後那軍官退下。
“到時我去送送你和老太君。”她沒說挽留的話,也沒表現出可惜,她隻是替他開心。
一個人若是想要離開的準備,便不希望有人來挽留,挽留之後會成為負擔,阿漓覺着他不需要。
“好啊。”他雖說好,可是他答應了宋聽時今日過後便不再與阿漓相見,那他何時離京也不會再告知了。
直到酉時過後罰場的人才散盡,阿漓送慕風回了定安侯府後,他已經難以支撐,阿漓看了傷情又開了藥,等慕風情況有好轉才離開定安侯府。
回到宋府時,經過修竹院前,想起一事來,曲陽王已經伏誅,宋聽時說過風婉是曲陽王的人,那人如何處置了,這幾日她心思都在慕風傷情上,壓根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個人。
想必已經被宋聽時處置了,她剛邁出一步跨進院子,庭院的涼亭裡一聲琴音響起,傳入阿漓耳朵。
月色照着秋日蕭瑟的庭院,這幾日有入冬的迹象,寒風刺骨。
琴聲越發悲切,與她在蘭雪園時夜夜聽的那般婉轉凄涼。
宋聽時還留着她?
阿漓不大明白,當她出現在風婉面前時,琴弦蹦斷,在她指尖劃出一道血痕。
“夫人,夫人怎麼有空來風婉的修竹院了?”她聲音很淡,俨如經過歲月洗禮後的塵埃落定。
“那日早上在門口見着你,你是去見曲陽王了吧?”阿漓細想着每次見風婉後的前後聯系。
“夫人想說什麼?”
“曲陽王已經死了,今日罰場上血流成河,淩遲處死的。”阿漓也淡然望着她,想從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裡看出慌亂。
風婉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癱軟坐回靠椅,行屍走肉般,“死了?終于死了嗎?”
阿漓看她反應不像是害怕,更是一種釋然,似是緊繃的弦突然斷線後迷茫與無措。
“你既然效忠于曲陽王,他死了,你便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了。”阿漓勸道。
可是她還能去哪,回去春雨樓繼續做魁首?每日迎來送往。她看膩了那些虛以委蛇和逢場作戲,她雖為棋子被送到宋聽時身邊,可她入了宋府後,也算得到片刻的安甯。
“夫人要趕我走?将軍待夫人這般好,若是夫人一句話,他也不會留我,我自知他那日會在春雨樓瞧見我,全憑風婉長了與夫人一張同樣的臉,将軍才會多看一眼,可是後來,風婉覺着他并不是因為這張臉,而是因為他知道我是曲陽王故意送到他身邊的探子。”
“你與我長得像,不過雖一副皮囊,那是誰都沒有辦法選擇的,”阿漓望着她指尖溢出的血迹說,“你也沒有必要覺着自己與誰相似便是你的過錯,我承認我是不喜歡你,現在我也沒有辦法接受你。”
“不過是今日見了面,想提醒提醒你。”
“其實風婉都知道的,曲陽王伏誅,我也不會有好結果,若要風婉走,将軍自會差人來。”風婉抹了一把面頰,指尖的血擦過,留下些血迹。
她走近阿漓,眼底仿若裝着一股挑釁,“夫人,不若跟風婉打個賭吧?”
阿漓靜靜望着她,沒有說話,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風婉伸出手仿若在照着鏡子一般,歪頭打量着阿漓,“賭将軍會留我一命還是殺了我,又或是讓我留在府裡。”
“你是曲陽王耳目,阿拾自然不會留你。”阿漓笃定道。
“是嘛,但是我覺得夫人這一次要輸了。”風婉似是勝券在握,阿漓不明白她哪裡來的自信,隻怕是瘋魔了。
沒有再與她多言,轉身走出修竹院。
夜裡宋聽時回來後,徑直去了淨室内,在罰場上待了一日,身上帶着血腥味,不想沖撞了阿漓。
待他洗好出了淨室在院裡尋人,卻不見阿漓,那個新編織的竹燈籠還挂在梅枝頭,他要尋着日子同阿漓一塊上油,再寫上字的。
見院裡沒有身影,又跟銀杏确認了一遍,阿漓早就回來了,此刻待在觀星台上望着無垠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