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在醫館忙完已經是戌時一刻了，回村子的路遠，走回去也要半個時辰，快十五了，月亮不算圓，但借着光也能趕路，她将醫館收拾好關上門正準備走，門外墨竹提着燈籠叫她：“阿漓，下工了？”

阿漓上鎖後轉過頭，聽着聲音就知道是他了，“墨竹先生，你怎麼這會還在鎮上啊？”

墨竹很順手的接過她手裡的藥箱，将手上的燈籠往阿漓的方向提了提，“鎮上一個學生，家裡出了些事，所以耽擱了，我記着你昨日說今日得坐診醫館，想必沒有快下工，我便來看看，若是能碰上，還能一道回。”

墨竹其實已經在外邊等了一個時辰了，就是擔心夜深天黑，阿漓不好走夜路，雖說鎮子上的人樸素，可潑皮無賴到哪都有，萬一就遇上了呢，他不放心特意要來等。

“那真是巧了。”阿漓道。

回鄉的道路，兩邊都是耕地，春耕過後沒多久，剛長正的水稻齊齊立在田野裡，蛙聲一片片傳來，給這寂靜的夜色添了幾分喧鬧，二人聽着蛙聲不說話也不覺得尴尬。

隻是墨竹似乎有心事，那舊袍在月色的傾洩下增添了幾分亮色，醞釀了許久，他支支吾吾開口，“阿漓，你覺得我怎麼樣？”

阿漓仰頭側眸看了看他，莞爾一笑道，“挺好的呀，鎮子上的人都誇你好，學生們也都喜歡你。”

“那你呢？”墨竹停下腳步，阿漓已經走出幾步遠，腳下的路變暗，她才意識到墨竹站在原地。

“我？我也挺好的吧。”阿漓答非所問。

“我是說，你覺得我怎麼樣？”墨竹上前将燈籠提高了些，幽黃的燈光落在阿漓輪廓上，墨竹忍不住咽了咽喉嚨，阿漓清麗的面容攝入人心，讓原本如清風明月般的教書先生動了凡心。

“挺好的呀。”阿漓仍是輕松道。

墨竹輕笑一聲，覺得還是自己沒有說清楚，“其實我的意思是，如果作為夫君，阿漓你覺得我如何？”

阿漓明白了，原來他是那個意思？

“我成過婚的。”萬般靜籁的夜裡，二人沿着長長的小道走去，阿漓坦言道。

良久，墨竹聲音響起：“我不介意。”

“你怎麼不問我，為何成過婚，卻又來到了這裡？”

“你不想說，我自然不會逼問你，這是你的私事，”墨竹聲音朗潤，清風拂過面頰，一張俊逸的面容暴露在夜色中，“我知道覺着，你來到小漁村也有兩年了，或許你可以不用一個人，我心屬意你，想和你一起生活。”

墨竹又停下腳步，阿漓也沒有再往前，迎面對着墨竹的心意，她坦言回複他，沒有絲毫逃避的意思：“墨竹，你很好，但是我習慣一個人了。”

墨竹覺得阿漓需要一個人照顧她，他想照顧她，想成為她在蘭溪村裡的港灣。

阿漓仰着頭望着那輪明月，“阿漓這個名字，是他給我取的。”

“你的夫君？”墨竹道。

“如今已經不是了，我是自由身，我不願意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縛我自己，我隻是自己。”

墨竹定在原地沒出聲，阿漓覺得他或許不會明白。也沒多解釋。

墨竹望着她側臉，隻淡淡說了一句，“好，但隻要你有一日願意，我一直都在。

阿漓嫣然一笑，絲毫不覺得别扭，“回去吧，夜深後露霧更重就不好走路了。”

墨竹送阿漓回到院子，臨走時又想起事來，“你何時休沐？”

阿漓正準備關院門，聞聲停下扶着門邊，“過兩日吧，怎麼了？可是私塾裡需要我幫忙的？”

墨竹搖頭解釋道：“不是私塾，是李大娘，他們家二牛和二牛媳婦兩年前不是走了嗎，留下個剛兩歲的孩子，這孩子一直是我娘幫忙帶，這你也知道的。”

阿漓“嗯”了一聲。

那孩子還是當時阿漓剛來沒多久給接生的，她也沒有做過這種事，一開始手忙腳亂，就跟初次救了宋聽時面對渾身重傷的他一樣。

可人命面前，醫者應該比常人需要更多的冷靜，李大娘家的二牛出海打魚遇難了，家中妻子也即将臨盆，他本想能多打些魚獲回來賣了好價錢，待媳婦生産後家裡不至于那麼拮據。

誰料天道不公，讓他葬身深海，二牛媳婦聽聞噩耗，傷心欲絕導緻早産大出血，人也沒有活下來，就留了個襁褓中的孩子。

李大娘接連遭逢不幸，身體每況愈下，壓根照顧不了這孩子，還是墨竹當時将孩子接回去養着，孩子還小，總要喝奶，一開始也很是頭疼，阿漓那時也會在鎮子上帶些牛乳回來，送去墨竹家給孩子喝。

現在孩子長大了些，能走能跑，有時候墨竹娘親沒有空，墨竹便将人帶去私塾裡，隻是過幾日墨竹娘親要去縣城探親，李大娘要下地也顧不上這孩子，墨竹就不用說了，私塾裡要帶着學生們去采生，隻好要麻煩阿漓了。

阿漓道：“需要我做什麼你盡管說，我剛來的時候鄉親們也幫了我許多，不用跟我客氣的。”

“那我到時候把孩子給你送過來，”墨竹望了眼門上的燈籠：“你早些歇息，夜裡風大，門窗記得關緊些。”

“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