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躺在床上,妙盈已經安安靜靜地睡去,青杳從荷包中取出那個紅布包裹着的東西,借着月光仔細端詳。
那是一個金戒指,托在紅布上,隻有一點點大,可是好重啊,像他的心意一樣重。青杳不知道能不能接得住。
青杳捏起戒圈,它不是規則的圓形,而是被打成了波浪的、綿延不絕的山的形狀。
青杳這個詞的本意是指幽深的青山,杳杳青山,就是自己的名字。
有心了。
青杳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中指、無名指、食指……挨個試了一遍。
都大了。
甚至戴在大拇指上都有點松。
戴不上啊,青杳有一絲懊惱。
她把戒指用紅布包好,裝回荷包裡。
反正無論如何也都是戴不了的。
雖然妙盈說人生就是渡紅塵、曆情劫,可眼下的自己實在沒有閑情逸緻去顧及兒女情長。
羅戟的心再怎麼真,意再怎麼誠,終究解決不了青杳眼前的困境。
手裡的儲蓄還能度日一陣子,那用完呢?總不能一直賴在妙盈這裡。
既然從家裡出來了,又不想把自己往後的人生再托付給一次婚姻,就得想個辦法自食其力才好。
青杳想起父親顧祥之前建議自己往舊日同窗那裡走動走動,說不定就能牽上一樁好姻緣,當時自己不以為然,但現下想來,走動是必須走動的,隻是不是為了姻緣,而是為了謀生。
謀生大過天,情情愛愛的……唉,顧不上了。
心一定下來,青杳很快就睡着了。
一早起來,青杳把自己的想法跟妙盈說了,妙盈很支持青杳自食其力,還主動提出願意為青杳打聽打聽自己那些舊日故交,争取幫顧青杳早立門戶。
是該去走訪一下故人了。
青杳出了靈都觀下山,往道政坊去。
道政坊西鄰東市,北鄰興慶宮,坊中多是勳貴高官的豪宅,青杳第一次來就被搞得暈頭轉向的,日頭已經升起來,繞了一大圈也沒找着自己要找的宅子,一想到自己天不亮就出發了,真正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正當青杳走得腳都疼了的時候,被人給叫住了。
“我瞧你在這裡外裡繞了好幾圈了,看你眼熟,原來果然是你!”
青杳回頭,看到一張燦然若菊的笑臉。
“哎呀!大娘,是你呀!”
叫住青杳的正是那日青杳拜訪父親回城時捎了自己一段的婦人,讓青杳稱她吳大娘。
“娘子怎麼上道政坊裡來?走親還是訪友?”
青杳也忙做了自我介紹,請吳大娘給自己指個路。
“哦,你說的是劉翰林家呀,就在我們公子府上隔壁條街,我正好剛買了菜,順道送你過去。”
吳大娘熱情地挽了青杳的胳膊,青杳也千恩萬謝說自己真是出門遇貴人。
兩人一路閑扯兩句,得知這吳大娘口中的公子居然就是楊國舅的時候,青杳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長安城居然這麼小。
“顧娘子,上家裡坐坐,喝盞茶再走吧?”吳大娘熱情相邀。
青杳擡頭看了看門口“楊府”兩個大字的牌匾,婉言拒絕了,說大娘跟着國舅爺才遷居回長安肯定許多事情忙不過來,自己改日再來叨擾。
吳大娘也笑說确實如此,這次回長安,府上的下人一個都沒帶回來,都得再現買,公子那人要求又高,真是有些手忙腳亂的,便不留顧娘子茶飯了。
将要告别時,青杳突然心念一動,給吳大娘遞上了一張自己的名帖。
“原本萍水相逢不該如此,隻是我最近從夫家斷離,還有高堂雙親需要侍奉供養,府上若有女公子需要有人陪着讀書習字的,還勞煩大娘跟國舅爺薦一薦,我這裡先謝過了。”
青杳雙膝屈禮,上身微躬,被吳大娘扶起。
“我瞧你年紀輕輕的,原來竟是這樣不易,隻是不好诓騙娘子,我家公子尚未婚配,家中也無女眷,不妨娘子再去别處問問吧。”
原本也隻是碰碰運氣,吳大娘的坦誠也叫青杳沒有被拒絕的失落,反而笑笑說:“是我孤陋寡聞了,那若是日後府上辦喜事有需要女工針線的地方,大娘盡管找我。”
吳大娘面泛尴尬之色,似乎有難言之隐:“操辦喜事……唉,恐怕到時也是皇後娘娘費心了……”
青杳聽出言下之意是即便有這樣的活計也是有宮中包辦,自然不會從民間随便找人來接手的,心知話已至此不能再往下了,便行禮道謝告辭。
按照吳大娘的指點,青杳抄了一條小巷的近道,沒幾步路就找到了劉子淨家的門口。他父親擔着翰林院學士的職,常在禦前走動,因此都叫是劉翰林的府邸,劉子淨隻是戶籍司的一個郎官,還不足以開府别居。
青杳給門房遞上自己的名帖。
門房從頭到腳打量青杳,上上下下來回來去地打量了好幾遍,那目光讓青杳格外不舒服。
“我是府上大爺屋裡的夏少奶奶的同窗,姓顧,勞煩大哥通傳一聲。”
門房帶着點意味不明的笑容問:“你就是那個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