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問尤媽媽能不能說具體點。
尤媽媽讓侍女把小丫頭們帶回去,再把蘇姑娘請過來。
侍女出去後,尤媽媽壓低聲音跟青杳說這個蘇姑娘是劉翰林的公子青眼相中的,恐怕将來是要收入房中,她自己也争氣,琴棋書畫歌舞女紅都能拿出點東西來。
青杳一聽,說那我能教蘇姑娘的恐怕隻有官話了。
尤媽媽為難地搖搖頭,說你見了她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侍女就引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進門來。
就連身為女子的青杳看了她一眼都忍不住要被驚豔。
這樣的美貌,為什麼會生在這樣的地方,女子極緻的美貌如果沒有權力和财富保護的話,就會成為毒藥和鋼刀,最終傷到的是她本人。
青杳不禁為這位蘇姑娘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蘇九,”尤媽媽引薦道,“快見過姚娘子。”
蘇九姑娘用一雙鳳眼盯着青杳看了看,問:“你是個寡婦麼?”
青杳淡淡答:“是。”
“怪不得穿着也是一副寡婦的樣子。”
蘇九身穿水紅色的襦衫,下面是一條血紅色的石榴裙,櫻桃小口點着明豔的口脂,她太知道自己有多美了,也太知道如何利用美麗作為自己的武器了,她的早熟讓她有一種危險的氣質,這種危險對同性構成一種很強的壓迫和挑釁,而對男人會構成緻命的吸引力,激起他們征服的原始本能。
“我管不了她。”連尤媽媽對她都有三分忍讓。
青杳卻從蘇九的身上看到了某種自己很熟悉的東西。
蘇九優雅地坐在青杳對面,盯着她,然後問:“你會什麼?你有什麼可以教我的?”
“我會的東西雜,看姑娘想學什麼。”
蘇九輕蔑地冷哼了一聲,那雙漂亮的鳳眼真叫人挪不開目光。
“你是想把我教得和你一樣?”蘇九站起來走到青杳面前繞了一圈,“我跟你不一樣,我到了你這個歲數要像你一樣,我甯肯去死!”
這話要是前幾年聽見,青杳要麼會發脾氣,要麼會感到難過,但現在聽來隻覺得波瀾無驚。
蘇九卻并沒有要放過青杳的意思,她對尤媽媽說:“我簡直不知道該跟她學些什麼?學着怎麼當一個寡婦?還是怎麼當一個窮鬼?”
尤媽媽聽了,忙看了眼青杳的臉色,沉聲道:“放肆!太失禮了!”
蘇九沒有理會尤媽媽,而是看着青杳問:“我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
青杳也看着蘇九回答:“每一句都是實話。”
蘇九看了尤媽媽一眼:“讓她去教那些小的吧,我就不跟她白費功夫了。”
就在蘇九擡腳将要出門的時候,青杳看着她的背影問了一句:“蘇姑娘,你心裡在畏懼什麼呢?”
蘇九回過頭來,做了一個荒唐而不屑的表情,搖搖頭然後走了。
尤媽媽歎了口氣:“這正是我最擔心她的,你想想那些宅院裡水多深呐?她這個脾氣絕對是要吃大虧的!可是她又是劉翰林的公子點了名的人,她現在誰的話也不聽,一心想着攀高枝,可我們這樣出身的人,再怎麼攀,不也就是個妾嗎?還不是要在主母手下低着頭做人?”
青杳在想,劉子淨如果要納蘇九為妾的話,會把夏怡扶正成為夫人嗎?蘇九和夏怡能處得來嗎?
“總之,請姚娘子多費心了。”尤媽媽苦口婆心地囑咐,然後欲言又止地出門去了。
事情落定下來,青杳有了自己的房間,雖然是窄窄的小床和矮矮的書案,但是青杳對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感到很滿意。
畫舫上的安排是上午青杳教小姑娘們讀書識字,下午學習歌舞,晚飯後練習一個時辰禮節,尤媽媽沒有給青杳制定具體的教學内容,隻說青杳是長安人士,最知道這些豪門世家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往那個方向教就行。
青杳想自己真的知道豪門世家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嗎?畢竟也不曾真的以色侍人過。
平康坊那些知名的妓伶都有什麼樣的本事,青杳也不太清楚。
所以到底要教她們些什麼呢?怎麼教呢?
教她們如何讨男人的歡心?青杳也不會。
教她們女學的那些東西?可是蘇九的問題讓青杳深思,自己在女學學的那些東西,真的有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容易、更快樂、更幸福嗎?
蘇九的話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簡直是靈魂發問。
透過窗望着曲江池上的月色,青杳也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