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得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更加着急,也更加心慌了。
她抓住途徑的每一個人問,傷員的名字叫什麼,是太學哪一科的學生?
沒有人能答得上來青杳的問題。
青杳決定沖進帳中看個究竟。
可是沖勢被人攔腰給截住了,怎麼沖都沖不過去。
“放開我,讓我進去看看!”青杳盡量用最客氣最平靜的語氣對攔着自己的人說,但是聲音卻不由得放大了,在初晨的山間竟然有了回聲。
“你往哪裡闖?你是誰?是傷員的什麼人?”
青杳順着那低沉冰冷而又有些熟悉的聲音擡起頭來,楊骎正擰着眉毛低頭看着自己。
“問你話呢。”楊骎嚴厲的口吻不似往日的戲谑。
“我……”青杳發現她答不上來自己是羅戟的什麼人,急得眼淚瞬間就掉下來,“大人,請您讓我進去看一眼。”
楊骎心堅似鐵,牢牢攥着青杳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拽:“不方便。”
青杳意識到他是動真格的,覺得這人鐵面無情地不可理喻。
“大人,”青杳帶着哭腔,“求你讓我進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算我求求您了,行嗎?”
郎中從帳中出來,徑直走向楊骎。
“秉學監大人,生員從馬上墜落,又被馬蹄踩踏,股骨碎裂、胫骨斷裂,目前血已經止住,傷口包紮好,性命無憂。”
青杳想趁楊骎聽取郎中的診斷時沖進帳中,卻不料楊骎那隻手死死攥着自己的上臂,似乎要嵌進骨肉裡,青杳怎麼掙紮都掙不脫。
郎中看着這副場景,也不知該作何表情,隻能非禮勿視地低下頭。
楊骎一隻手抓着青杳,卻似無事發生地問郎中:“傷要多久能好?”
“傷筋動骨一百天,而且傷口愈合後還要看骨頭生長的情況,許會……”
郎中大概猜到青杳是情緒激動的家屬,所以有的話沒說出來。
楊骎則毫無顧忌:“許會影響走路,成個瘸子?跛子?”
郎中讷言。
楊骎示意郎中去配藥,郎中如得大赦,匆匆離開。
青杳則幾乎要發火了:“你放開我!楊骎!”
這是青杳第二次連名帶姓地喊楊骎的大名,上一回她也是發了大火。
楊骎則拽住青杳的領子把她拉近了些,目光含着怒意,低聲說:“你緊張什麼?怕裡面的人跟我似的瘸了?”
青杳低頭在他攥着自己胳膊的那隻手的虎口上狠狠地咬下去。
原本以為他就會松手了,結果他隻是在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氣。
青杳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捏碎了,于是也加重了咬他的力道。
她疼,他也疼。
但是誰都不先退讓。
“無咎君?”
聽到王适的聲音,青杳這才松口擡起頭來,楊骎也卸下力道,青杳即刻沖到王适的面前去。
王适顯然對眼前的一切感到不解:“無咎君,你怎麼來了?”
青杳有一大堆問題要問,可是剛才咬完楊骎,嘴裡一股血腥味,腦子一團亂麻,心中亂麻一團,什麼也問不出來,隻剩掉眼淚。
王适輕輕拍了拍青杳的肩膀,做了個安撫的手勢,然後從青杳身邊走上前去給楊骎行禮。
“禀報學監大人,傷員情況已經穩定下來,用了麻沸散,已經昏睡過去了。”
楊骎微一點頭,青杳留意到他右手虎口那裡一圈自己的牙印,鮮紅的血珠子正滲出來,他甩了一下手。
楊骎的語調沒有絲毫變化:“通知親屬了沒有?”
王适躬了躬身子:“傷員是家中獨子,考慮到其雙親年邁,學生想是否先不要驚動老人家……”
青杳聽到這裡,耳邊一聲長長的轟鳴,整個人除了頭昏昏沉沉的,腳下卻輕飄飄的,似乎一陣山風就能把她吹得飄起來。
“我要去看看他……”青杳邁步往帳中走。
又被王适給截下來了。
青杳擡起頭看王适,什麼都沒說,甚至連眼淚都被山風吹幹成兩涸痕迹。
王适把青杳拉到一邊,扶着她的肩膀說:“無咎君,他沒事。”
青杳反問:“那怎麼才算作有事?”
王适無奈:“我是說羅戟沒事。裡面的人不是他。”
青杳這回愣了,久久沒回過神兒來。
“遠達兄,你不能騙我吧?”
“無咎君,先回去,你在這裡不合适。”
裡面的人不是羅戟,羅戟沒有受傷,幸福來得太突然,青杳幾乎笑了一下。
可是心念一轉,青杳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這是緩兵之計,王适要把自己支開,而且青杳問他有沒有騙自己,他回避了。
青杳堅持:“我要看一眼才放心。”
他們越不讓青杳看,說明他們心裡越有鬼,不管羅戟受沒受傷,傷得多重,青杳都能接受,但是她要自己面對,絕對不要聽别人轉述。
楊骎幾乎有些惱怒了:“你看什麼看!裡面的男人沒穿褲子你也要看?”
青杳根本不怕他發火:“怕什麼的!我就看一眼!”
“顧青杳你鬧夠沒有!”
“你讓我看一眼我就走,絕不多說一個字!”
楊骎下達指令:“王适!把她弄走!”
王适就像哄孩子似的,就差讓青杳騎在自己肩頭:“裡面真的不是羅戟,他好得很,他進山好幾天了,去獵一頭熊。無咎君,你連我的話都不信了?”
青杳此時信了一些:“我就看一眼,看了安心。”
此時麻沸散的藥勁似乎過去了,裡面的傷員痛得喊叫起來,楊骎和王适都不由得往帳中走去,青杳瞅準一個空子,先一步掀開了帳簾。
帳中躺在榻上的傷員果然不是羅戟,其實聽他的聲音就能聽出來,隻是青杳關心則亂了。
“死心了沒有!”
楊骎把青杳撥到一邊去,重重地撂下帳簾。
一陣凜冽山風吹來,青杳不受控制地渾身打顫,才發現後心已經被冷汗濕透。
雖然隻是一瞥,那個摔斷了腿的太學生,居然就是昨日來傳話的“假王适”。